一
我出生于1966年年底,正是文革刚刚开始红卫兵大串联的时候。同许许多多的叫联营、联合、文革的人一样,我也有一个具有时代特色的名字----串联。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贯穿了我的整个童年时代,但是,这对于一个农村的小孩子来说并没有多大影响,只是看着墙上的标语刷了又写,写了又刷,不断的变换着,我并不懂这些标语的意思,也不关心这个。我每天就是和小伙伴们满世界的疯玩。村里的角角落落都有我们的身影,什么都是有趣的。
村里有一条河,是我非常喜欢的。我不知道它的源头在哪里,但我知道它流向哪里。它途中汇集了许多小支流,因而水流丰沛,常年有水。
清澈的河水一刻不停的在浅浅的河床上流淌。涓涓细流不舍昼夜流向下河水库。水库在西山南头转了很大一个弯,就成了一个半月形,水域面积很大,比村子周围其它几个水库都大。我去姥姥家就从下河水库大坝旁边走,每次走到这里,都会在大坝上坐一会。水库的水非常清,大概是水深的缘故吧,看起来有点蓝绿,细碎的波纹一层撵着一层从远处不断地向岸边涌来,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水库转角处的小沟里,有成串的蛤蟆,拖儿带女,有背着的抱着的。水里有一嘟噜一嘟噜的蛤蟆卵,象剥了皮的葡萄,晶莹透明,滑的很,我用手捞过,根本就捞不起来。下河水库给我们带来了很多快乐,水库的入口处水草丰美生机盎然,是大孩子们夏天捞鱼摸虾,游泳戏水的好去处,而冬天宽阔的冰面又是滑冰的最好场所
穿过村子的这条河从上河到下河,长长的河沿上基本上都是石头墙垒起来的菜园。河西沿的菜园子最多,河东沿只是东屋附近有一片菜园子。大家就是用河水浇灌菜园,站在菜园墙下的河边,用桶就可以舀水浇菜了,非常方便。我们家家都有菜园,夏天的茄子,芸豆,土豆辣椒,秋天的白菜萝卜。应季的蔬菜应有尽有。俺家的菜园在上河,爸爸不在家,妈妈一人带着我们兄妹六个,没空也不大会打理菜园,俺家的菜园上就是种白菜和萝卜,还有两畦韭菜。韭菜是爸爸种的,长的特别好,宽宽的叶子,绿油油的,非常嫩。这是俺妈最引以为豪的——她终于也能够送给别人菜了,因为我家平时吃的菜差不多都是云子家送的。妈妈常常问左邻右舍,“吃包子吧,我去割韭菜”。一回割一大筐,分给她们。,有一次,大清早,我妈又去割韭菜,到地里一看,韭菜已经被人偷割的乱七八糟的了,妈妈非常心疼,她不会骂人,只是一遍遍的嘀咕着“阎王不嫌鬼瘦”。
小河把我们村分割成了三处,上河一二生产队的住处被隔在了河的东边,成了“孤岛”,被大家戏称为“小台湾”。河流到东南面又把七、八生产队的人隔开了,号称“河东沿”?!昂佣亍蔽蘼凼侨丝诨故敲婊家取靶√ㄍ濉贝笮矶?。其它大多数的住户就被挡在了河西边。我家就住在河西边,号称北岭。下暴雨发山水的时候,河边的“小台湾”真是很危险的,河里泥沙俱下,其中夹杂着柴草树枝等杂物,偶尔还能看到时隐时现的大方瓜从上游呼啸而来。要是雨特别大,河水都能漫到一队的牛屋棚。这时候好多胆大的人就在河边捞淤柴,运气好的话,不但能捞到方瓜有时还能捞到西瓜,这要看上游种什么东西了。我在东屋上学的时候,来回都要经过这条河,每次发河水我都很害怕,站在湍急的河水里,脚底的沙子不一会就被掏空了,根本站不住,一下子就能被冲出好远。不过洪水来的快,去得也快,用不了多久就退下去了,河水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温顺。
这条河是我们村的母亲河,夏天的小河边是最热闹的,大人们在河边洗衣服,洗头,小孩子在河里洗澡、游泳、捞鱼摸虾逮蝌蚪?;褂泻枚啻蟀锥旌脱甲佑迫蛔缘玫母≡谒嫔?。女人们洗衣服是不需要带搓板的,在河边光滑的石台上揉搓衣服比搓板好一百倍,然后拿呱哒翻来覆去“啪啪”锤几下,抖开放在水里一会就冲干净了。厚重的老粗布被单,棉衣等用手搓起来是很费劲的,所以用呱哒锤几下还是非常省劲的办法,呱哒就是一个一头粗一头细的木棍,是洗衣服必带的工具。洗好的衣服随时凉晒在河边的石砟子上,直到晒干了再来收回家。河里有许多泥鳅,我从来没逮住过一条,它们太狡猾了,明明就在手底下,等你小心翼翼用手去捂的功夫,早没了踪影——钻到沙里了,冒出一股烟似的细沙。几岁的小男孩几乎整个夏天都是泡在河里的,赤裸的小身体晒得和泥鳅一样光滑油黑。
冬天,河里水就会结冰,天气越来越冷,河里的冰就越来越厚,等到厚到能擎住人时,会有许多大一点的孩子在冰上溜冰,打“蒿老”?!拜锢稀本褪峭勇荩迷材竟鞲畹?,一头是平的,另一头像削铅笔一样削尖了,在尖上装一个钢弹?!拜锢稀闭媸歉銮烦榈耐嬉?,用小鞭子越抽转的越欢。你不打它,它转一会儿就懒洋洋的歪倒了,所以有些人叫它懒老婆。
河边的沙滩上有两个小泉子,河这边一个,河那边一个,相隔不到20米。我家吃水就是到这里挑。小泉子很浅,扒拉扒拉河滩上的沙,找几块大石头把周围一垒,,长宽不到一米,深也就半米,挑水时拿水瓢蹲在泉边一瓢一瓢的舀满水桶。就怕下大雨,一发河水,小泉子就无踪影了,被泥沙淤死了,洪水过后,大家再拿个锨找到小泉把里面的淤泥清出来,浑水舀出来,很快小泉就恢复原样了。冬天,小泉子周围会结一层薄冰,清澈的水凝结成的冰也是晶莹剔透的,像玻璃一样,河东沿的同学上学路上有时会从泉边掰下一块冰,用麦秸在中间吹一个小孔,拴上一根细绳,提到学校里来,冰凉冰凉的都不敢用手拿。偶尔提留着绳子仰起头咬一块,含在嘴里,因为太凉,大家都张着嘴发出吸吸溜溜的声音,很有意思。
河东沿的大井也紧靠河边,大多数的人喜欢去那里挑水。等我能挑动两半桶水的时候,也去井里挑过一次水,水面离井台有两米多高,井台是大石板。我用根绳子拴着铁桶,原以为会很容易提上水来,可是绳子太软,铁桶太轻,无论我怎么甩动绳子,那铁桶就是飘在水面上,怎么也不肯落下水面,进不去水,忙活半天无济于事,最后还是过来挑水的人帮我打上水来。别人用钩担挂着铁桶只需往旁边一摆,铁桶一歪,一沉,水立马灌满了整桶。冬天的时候,井台上常常结满了冰,一层又一层,非常光滑,来挑水的人都得小心翼翼的,大人们也会嘱咐孩子不要到井台边玩耍。
二
在东屋上完二年级后,到北岭上三年级,北岭是个大学校,两排青砖青瓦的房子,东面还有一个大操场。学校里有高中、初中、小学。后院里竖着两根高高的杆子,中间一横木,下面挂着一口大钟,我们上课下课都以钟声为令?!邦躅躅躅躅酢绷拇蛑?,是到校钟,提醒你该到学校了,当当、当当、当当是预备钟,就是准备上课了。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是上课钟,就是进教室正式上课了。因为没有表,所以得仔细听好钟声,以免迟到。大约是72年至74年,周围好多外村的学生在这里上高中。那时的高中只有两年。学校搞得很红火,经常组织运动会,歌咏比赛等活动。记得1977年<毛泽东选集第五卷>发行的时候,我们学校举行了盛大的庆?;疃?,各年级都排练了文艺节目。姐姐那个年级表演的节目最好,她们每人手里拿着两朵用彩纸条做的花,一边挥动着花,一边喊着口号就上台了:“热、烈、庆祝,毛泽东、选集,第五卷,胜利、发行。”然后开始唱:“东风万里红旗飘,祖国形式无限好,敲锣又打鼓啊,呛呛地呛地地呛、敲锣又打鼓啊,呛呛地呛地地呛。。。。”气氛十分热烈。这些节目都是学校自己编排的,我们学校藏龙卧虎,有懂简谱会唱歌的庆玲老师教唱歌,俊梅老师教表演动作,还有其他老师敲锣打鼓。有好多老师都会拉二胡。一般歌咏比赛的时候,基本就是二胡伴奏。那时高中班里有个女同学叫房子,她的嗓子特别好,歌唱的特有韵味,老师和同学都喜欢听她唱歌,我最喜欢听她唱“唱支山歌给党听”,祥文老师二胡伴奏,配合的简直天衣无缝。尤其是最后那句“夺过鞭子、夺过鞭子、揍敌人”在二胡的伴奏下,一停一顿,斗志昂扬的气势表现的淋漓尽致。女同学的节目大多是表演唱,男同学的节目基本都是三句半。三句半,关键在于那半句, 一两个字的总结,简捷,诙谐,画龙点睛,常常出乎人的意料。高中部经常表演三句半,说半句的那个学生是草甸子村的,叫刘相合,人长得矮胖,感觉他不像学生倒很像个老师。他说话有个特点,就是每说完一句话就飞快的舔一下上嘴唇角,那滑稽的样子平添了许多笑料,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我也很喜欢唱歌,初中,我们一星期有一节音乐课,庆龄老师教我们。他先在黑板上写出简谱,歌词,我们抄写下来。然后他唱一句,我们跟着学一句,最后再连起来唱。有一次,老师教我们的是电影《黑三角》插曲《边疆的泉水》。老师领唱了几遍,觉得教的差不多了,就起头让我们一起唱。结果,我一口气唱完了都半分钟了,同学们还没唱完。唱歌的天赋,我是真没有,对此我很自卑,后来我再也没在人前唱过歌。
三
大哥1977年高中毕业回村。
大哥的高中是在对子沟上的。之前村里的高中部已取消了?;氐酱謇锏拇蟾?,只有17岁,生产队给他安排了最轻松的工作---放猪。他跟着庆海一块,每天早上挨家挨户把猪从栏里撵出来,赶到河沿大路边上的开放式临时猪圈里,先让猪在这里排泄一空,然后再把猪赶往前一天刚刨完地瓜或者花生的地里,让它们“自食其力”,从地里拱落下的地瓜或是花生。庆海挑着两只粪筐,拿一粪叉,头戴苇笠,身披蓑衣,装备齐全。大哥是用粪叉挑着两只筐,挑着粪筐是随时拾起猪拉下的粪便。不过每天下午回来,大哥的两只筐里装的都是青草。放一天猪,下午回家时,刚到上河,庆海就开始吆喝:“家去猪来,家去猪来”,吃饱了的猪惦着圆滚滚的肚子,一路小跑,就往家里跑去,各找各家,都不用送也不用接,就屁颠屁颠的跑回自己窝里去了。我觉的猪是很聪明的。其实,大哥是不愿放猪的,一到礼拜天,大哥便逼着二哥替他去放猪,二哥也是不愿去的,大哥满院子追着软硬兼施,二哥实在没办法就去替大哥放猪。
后来,我看电影,看电视,看小说,看到有放马、放羊、放牛的,就是没看到有放猪的。放猪,漫山遍野的赶着一群桀骜不驯的猪,这该是我们村一道独特的风景吧。
大哥跟着庆海放猪应该是不寂寞的,庆海人很风趣 ,爱开玩笑,会拉呱(讲故事)。庆海的老伴是我***姑,妈妈说我该喊庆海姑爷爷,我才不喊呢,我虽然只是个小丫,但是,人小辈大,他是应该叫我姑的。他喜欢跟我开玩笑,说我眼白多,黑眼球小,好翻白眼,我就越发的白眼他。我们这些小孩子就喜欢听故事,一有空就缠着他拉呱,他坐在他家门口的大树底下,抽几口旱烟,照鞋底上“梆、梆”磕两下烟袋锅子,清清嗓子,就开始了:“临清有一个王员外,他家有三个女儿。。。。。”。几乎每个故事都是临清的,员外家的。到现在我都感觉临清是个神秘的有故事的地方,临清也是一个出员外的地方。
庆海是讲民间故事的高手。而京中老师是讲学生们最喜欢的地下党、反特故事的高手。他常讲“一双绣花鞋”、“蓝色档案”等。他是二哥和姐姐的老师,有时,晚上哥哥姐姐和同学们在我家做作业,京中老师也来辅导一下。这时,妈妈就会炒上一笸箩“皮果子”(带皮的花生),泡上一壶茶。待茶过两巡,果子吃完一半,作业写的差不多了。大家就迫不及待的让京中老师讲故事?!罢庵П?,是个照相机,打开笔帽,对着地图,就全照下来了。。。。他用笔一指,叛徒立刻倒了下去,这支笔其实是一支无声手枪。。。。”。他讲的故事,总是让我紧张不已,仿佛身临其境。因为京中老师是二队的,所以每到秋收放假的时候,二队的学生都愿去生产队里干活,跟着京中老师割地瓜秧子,中间休息的时候就开始讲故事。干着活听着故事,二队的学生是很幸福的,大家都很羡慕。
四
村里的果园,是我们村唯一的副业,果园共有三处,东林、南岭和北山。东林里梨树最多,南岭上桃树最多,北山上苹果树多。每年三月,东林是千树万树梨花开,南岭是看来遍是桃花水。北山上四月份苹果开花,白色的花朵一串串开满枝头,也漂亮的很。
夏天桃子成熟了,管理果园的人摘了一车篓一车篓的桃子在村里叫卖:“来换甜桃来!”,“来换甜桃来!”。这吆喝声很让我激动,征得妈妈允许后,我会立即从家里端出一瓢地瓜干,跑去换桃。卖桃人先称称瓜干,一斤瓜干换二斤或是三斤桃,是根据桃子的大小品质来决定的。那大红的血桃,又酸又甜,是大姐最爱吃的。脆生生的青桃是我最喜欢吃的。
秋天,梨子和苹果下来的时候,拿瓜干换来以后,我们都不会接着就吃。我和二哥、大姐各人拿了梨或苹果埋在盛麦子的大缸里,先捂上几天,再拿出来吃,果子就熟透了。特别是梨,绵软可口,入口即化,味道好极了。
那时候,瓜果桃李很少有人拿钱直接购买,都是拿瓜干换。瓜干能换许多东西,我们去东山换粉条,去西屋换白酒。有一回,西屋没有白酒了,我跟人挎着一提篮瓜干去刘庄子换了2斤白酒,装在两个葡萄糖瓶子里。其貌不扬的地瓜干就像流通的人民币,无所不能。其实还有其它一些东西也是这种物物交换的。比如,拿黄豆换豆腐,一斤黄豆换二斤豆腐;拿小麦换“皱果子”(像散子),这个忘记怎么换了,我觉得应该是二斤小麦换一斤皱果子吧。
北山上又大又好的苹果都是卖到外面的,经过严格筛选,一个个用草纸包好,装筐。卖到哪里我就不知道了。每天会有好多小识字班从我家门口经过去北山上包苹果。我特别羡慕她们。那时的我还是个小丫,个子很小,上学座前排,在老师的眼皮底下,不敢搞一点小动作,跑操站队在最末尾,老是跟不上趟。感觉我当小丫很多年。我7岁时妈妈36岁,从我记得妈妈开始,就觉得妈妈就是这个样子,感觉妈妈也36岁了很多年。很多人在我看来,一直都是老样子,没看出年轻也没见变老。我觉得一年顶好几年,时间是那么漫长,童年是那么漫长。那时我的愿望就是长成一个大识字班,梳两条又长又粗的大辫子,也穿流行的大褂子、高吊裤,也去北山包苹果。
五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是村里人最忙碌的季节。
秋天,要收获的庄稼很多。地瓜、玉米、花生、高粱、谷子。地瓜种的最多,说到底,秋忙主要是晒地瓜干子。 生产队里几乎天天下午分地瓜,一分就是一大堆,分的最多的就是一次分了360斤??醋耪饷匆淮蠖训毓?,我们全家都愁的不行,因为无论在东山、西山还是南山,分的地瓜都要搬运到北岭上,在那里晾晒。360斤光靠肩挑是很费事的,路途又远。只好借车子找人帮忙往北岭上推。车子就是独轮木头车子,并不是那么好借的。只有在生产队里的主要劳动力才配有,要等人家先用完了,才轮到我家用。360斤地瓜装满整整两大车篓,上面还要用地瓜秧子加高挡住。有一次在化岭上分,是庆玲老师帮我家推回来的。分到家的地瓜,如果天好就连夜铡出来,等第二天晾晒。每次铡地瓜之前,妈妈都会先望望天空,看看会不会下雨,看看刮啥风,但又往往看不出什么名堂,所以妈妈都会问问路过的社员:“他大叔你看这天有雨不,敢铡吗?”,“没雨,刮北风,云彩也不厚” 大叔看看天若无其事的说。 这样妈妈就放心大胆的开始铡地瓜了。
天好的时候,北岭南岭、东岭、西岭到处是白花花的地干子摆成各种形状。四天就能晒干收拾了。我很喜欢拾地干子,两只手一块拾,很快就能拾完一大片。有时候,夜里突然下起雨来,家家都打着灯笼去摸。这时候坡里到处是灯笼,大人孩子都去抢收。灯光点点,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有时候,老天爷也跟我们开玩笑,正急三火四的抢收的时候,一抬头,突然发现云开雾散,天晴了。
因为要交公粮,生产队也要集体晒一些瓜干。集体晒瓜干的时候,差不多都是要出工的。早晨妇女队长就站在俺家东面的胡同口朝俺家大声的吆喝:“三婶子,三婶子,上东山去晒地干子”。三四十岁的妈妈们在生产队里统称“夫机会”,上学以后才知道“夫机会”就是“妇救会”。夫机会主要负责摆地干子,妈妈平时锄地、刨地、割麦子都不大在行,唯独摆地干子,特别快,两手一齐扒拉,不一会,一大片地干子就摆完了。队长不止一次的夸妈妈:“你看人家,小个不大,干活就是利索,一个顶仨”。在生产队里,夫机会们干的活一般是比较轻松的,就是在场院里摘果子,涮麦秸之类的。刨果子的时候,妇女队长就喊俺妈:“三奶奶、三奶奶,上场里摘果子”——换妇女队长了,之前的妇女队长出嫁了。***辈分大,所以平时听到的不是三婶子就是三奶奶。
其实,在生产队里,集体干活是挺热闹的。两个人锄一沟地瓜,左边的锄右边,右边的锄左边。不耽误说话,边干边聊。队长觉得累了的时候,就招呼大家坐到地头上休息一会。男人们摸出烟袋抽烟,识字班们就拿出针线活做针线。有夫机会在场的时候,气氛就更热闹了,她们肆无忌惮的玩笑声能传出很远。
秋天这个季节对我们小孩子来说也是很好玩的。我们一凑就是一大帮子,拿个镢头,背个筐,去刚刚收完地瓜或是花生的地里,拦花生 、拦地瓜。在新整好的准备种小麦的地里翻跟头、打滚,玩的不亦乐乎。新翻好的地,又平整又轩乎,象一张巨大的席梦思床。有一次,我们正在小沟子东边靠近草垫子村的一块地里玩耍,突然看见从东南边的田埂上走来几个草垫子村的孩子。不知谁就对着他们喊了一句:“商家沟草垫子,驴屎头子押院子”。就这一句,迅速点燃起了战火。你来我往,足足骂了一下午,直到日落西山,才挎着篮子回家了。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好笑,这到底是在骂谁啊,要搞搞清楚。
六
那时候,村里的主要信息就是家里的小广播喇叭和墙上的标语。墙上的标语就像现在的广告,到处到是,尤其是靠近大路边的屋后墙上,一般是用刷子写的大字:“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大干快上,多快好省”;“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为人民”;“为人民服务”等等。季节性的标语:“人民公社一定要把小麦种好!”,一般是用彩色的纸写好贴上去的。
村里的其他的一些消息、通知大都是通过于鹏的大喇叭传播的。于鹏住在南岭上的桃园里。一间坐北朝南的小屋子,背对着整个村子。喊话用的大喇叭就放在他的小屋后,下通知时随手拿起大喇叭,居高临下的对着前面一吆喝,声音就覆盖了整个村子的角角落落:明天在机子房开“春梅会”!明天在机子房开“春梅会”!是春梅会还是村民会,我一直也没搞清楚?!按好坊帷币话闶窃诟展昕旱氖焙?,大概也许就是春梅会吧??崾?,在会场的高处按两个大扩音喇叭,会台的桌子上按个麦克。以确?;岢±锏拿扛鋈硕寄芴交嵋槟谌?。男人们从家里提个小板凳轻轻松松进会场了。女人们总是忙碌的,耳朵听着,手也不能闲着,有的挎来一篮子地干子在掰,有的就拿一袋玉米棒子在剥。识字班们就绣鞋垫。台上台下热火朝天。
公社里来放电影的时候,于鹏有时也会吆喝一下:今晚上在河沿边上放电影!今晚上在河沿边上放电影!其实,这根本是多此一举,因为电影放映之前的几天,很多小孩子也有大人已经跟随放映队在管庄和柳防沟看过了。柳防沟放完了就是我们村,这是铁定的顺序。电影是我们精神娱乐的大餐,方圆七八里的村子放电影,都会翻山越岭的去看。记得第一次放映《三打白骨精》,这是个当时很轰动的片子,周围很多村里的人会来看,放映场所特地改在场地宽阔的南岭。村里万人空巷,南岭上人山人海。
平时一般的放映都是在河沿边上,电影开演前,老支书是照例要讲话的,最后的两句照例是:“节目很精彩,内容很丰富,请大家好好看?!?nbsp;
那是的生活也许是清贫的,但是我们觉得很幸福。小伙伴们总能找到乐趣,玩出新花样。春天才长出的杨柳树枝,用小刀割下一段,然后用手一拧,树皮就脱落下一个管,把其中的一头用小刀把外面的一层粗皮剔除,一个小哨子就做好了。河东沿的同学们有时一片树叶都能放在嘴里吹出美妙的声音。夏天摸“节流龟”,秋天逮蚂蚱,用狗尾巴草串起来,拿回家用油一炸,那是我们舌点上的美味。
我们的童年是被“放养”的,充满野性的。孩子爱玩的天性发挥的淋漓尽致,清贫的生活磨练了我们的意志,造就了我们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的性格。故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早在童年的记忆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