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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回家

来源:作者:武斌时间:2017-01-09热度:0

走在故乡黄河水渠边的路上,我晕晕的,这条路我似乎一直在走,但感到一点陌生。从父亲两年前的离去,我就有了这样的感觉。程樊村对于我有着复杂的感情,既想亲近又想逃离。亲切是我寄托了深深的故土情结,逃不出对黄土地深深的眷恋。逃离是我想摆脱过去的一切痛苦,可我又怎能摆脱掉,逃离只是暂时的,依恋故土的情怀依旧时时浮现在我的眼前。

路的两边种满了苹果树,散发着浓郁的果香。已经是下午了,我独自行走在地边通往程樊村的路上。虽然还没有到苹果成熟的季节,但丰收已见端倪,我的心里为我的父老乡亲高兴。两个月后,红彤彤的苹果和乡亲喜逐颜开的笑脸,将荡漾在这片土地上。我自认为故乡的苹果很甜很脆。母亲已经随我到成都生活,弟弟也在成都安家了,程樊村只留下我们一个空院子,还有那几间房子守护着院子。

此刻,是黄土高原最美的季节,也是程樊村最美的时候。绿色覆盖着空寥的黄土,显的生机勃勃。风似乎被这一望无际的绿束缚了,从果树间透过来的已经变得温和而且带着果香,吹在脸上让我感到无比惬意。

程樊村我定居的时间也是八年,但在村上呆的时间我估计也就是一年多,大部分的时间在镇子上读书。如果不是自己考上大学,也许就在这个村子结婚生子。或者我在上大学时答应父母的要求,我也将娶上村上的一位姑娘一起生活在外面的一座城市。那么,程樊村对于我就有了一种千丝万缕,甚至是割不断的联系。我将时时回到村上,或者他们来到我定居的城市和我一起生活。其实,我上大学的时候,还是希望回到这片土地上做一个农民的。我关心新疆的棉花问题,把这样的报到捎给父母知道,他们竟无动于衷,他们也在内心不想做一个农民,于是我有了不回家乡的想法。这一切注定只是一场梦,我与程樊村只是因为生活了八年而留下的情感。

这次回来主要是本家的一位叔叔离世了,由于母亲和弟弟不方便回去,只有让我一个人代劳了。他似乎对这个世间充满了厌恶,于是不明不白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让他的子女从遥远的地方急急赶回家,就是我这个本家的侄儿也从成都回来参加他的葬礼。我与他也没有说过多少话,只是在田边地头偶尔碰到或是他喜欢坐在我家门前的一片空地上聊天,说上几句话。也许父亲的去世,对他有了一定的影响,他坚信自己已经活的差不多了。再加上村上近两年的疾病死去的同时代人一个接着一个。当然我不明白他对死真实的想法,几乎整个程樊村的人都不理解,他还是义无反顾去另一个世界和他的兄长我的父亲见面,留下他的子女守着他的棺材痛哭流涕。

我还是独自回家为他送行,爱人并不赞成我这样匆匆回去,可也拗不过我那段对故乡的感觉。从成都到西安,再站在这熟悉的故土上,我的心情特别复杂。送我到村庄口的是我的同学小杨,他坚持送我到家门口,但我拒绝了,因为我不愿意让村上人看到我与他们的差距,疏远了我这个想做农民而无法做农民而无奈的我。

两年前的这个时间,父亲撒手人寰,我也是一个人从西藏匆匆赶回为他送行,也是小杨送的我。一样的景象,一样的路,但我的心情却截然不同。两年前我悲伤自己父亲的离去,留下孤单的母亲是何等的伤心,并让我们过早成长大承担家庭的责任。而现在本家叔叔的离去我没有太多的伤心,只是悲伤自己越来越远离程樊村了。我守在父亲的灵堂边,招呼着一个个来拜祭的村上人,并还以感谢。夜深了,我走在院子里,看着月亮从邻居家的墙头爬上来,并从墙角高大的梧桐树梢透过稀疏地照着我,把枝条的影子不管不顾投到我的脸上。帮忙的人早就走了,蟋蟀在墙角发出一阵又一阵的鸣叫,似乎是代替我向躺在灵堂后的父亲哭泣。弟弟、姑姑家的孩子还有妹妹一直守在灵堂内,守着躺在棺材内的父亲和他的遗像抹泪。蜡烛一直在燃烧,跳动的火苗似乎是父亲最后对我们的嘱托。“呲呲”的燃烧声,像是父亲最后的呼吸。父亲就这样义无反顾与我们作别了,不管不顾我们的年轻浮躁,到另外的一个世界享“清?!比チ?。而今天,您本家的弟弟来找您去了,只可惜我们没有来得及让他给您捎话报一声我们平安的话。

应该有人出来迎迎我。我早早地打发走了小杨,不想让村上的人认为我是高高在上。哪怕是一只鸡,一条狗,可是什么也没有,只有落在我身上的黄色尘土。风变得温和多了,没有带来多少尘土。只是我喜欢一个在黄土地上走走,于是我选择了岚边的一条小路,我的脚扬起的尘土欢迎着我。对于程樊村,我一个人回来,只有粒?;粕就粱队?,我也已经感到足够欣慰的了。总比我的思念如空中楼阁海市蜃楼,无处安身好多了。

尽管离开程樊村去过许多的地方,在另外的土地和人群中生活多年,它们最终没有改变我。我一直在找一个机会回来,似乎是想把当时离开程樊村看到它越来越小重新放大复位。程樊村不会把时间花在一个人身上,但一个人可以把一生的时光耗费在村庄上,父亲就是这样。在我对许许多多的人生目标感到无望和淡漠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朝着程樊村走去。我希望把我的后半生交付给程樊村,却不知它是否接收我,一厢情愿总是说不过的。

我是独自回来的,试探性地行走在村庄里,想看看村里人对我的态度,不敢有过多的奢求。我想自己熟悉这片黄色的土地和在它上面繁茂的果树,还有天空中每一朵云彩,夜间挂在头顶的几颗星星,还有村庄及田野中一切一切的生物,譬如夏季村里人在大槐树下乘凉闲聊,再譬如清晨一声响此起彼伏的鸡叫声和狗叫声,抑或关门开窗的声音。太阳和月亮再熟悉不过了,它们会欢迎我的回归。

我想自己以后就是程樊村冬日坐在岚边的一排老人其中的一位,年少的时候我们在为他们计数,心里估摸哪一位老人先去,渴望早早看一场露天电影。以后,我们的孙子辈也在为我们计数,只是他们不希望看一场露天电影,而是随着大人到我的葬礼上吃上一顿像样的饭,即便如此,我也心满意足了,至少还有几个晚辈在记掂着我,无论他们意图如何。

我没有别的去处,只有回到程樊村你的怀抱。

我在家住了一个晚上,本来是为本家叔叔守灵,却由于白天一直在赶路累了。实在坚持不下来,就回到自家休息了。家是由本家的伯父伯母照看的,他们舍不得住我和弟弟的房子,就住在父母的房子里。房子里的摆设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那个土炕,那个老式衣柜,那张饭桌,那张父亲死时睡的那张床。睹物思人,我的眼泪簌簌流了下来。

那晚,我就睡在父亲死时躺的那张床上的。由于我送别的本家叔叔和为我家看门的本家大伯是兄弟俩,本家的姑姑也来了,就占据了我的房间。我只有和本家伯父住一个房里,他依旧睡在炕上,我就睡在那张父亲病重临时搬来的床上。

我终于回到了程樊村,一个日日夜夜思念的故乡。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月光,听着不远处本家叔叔的哀乐。月光依然皎洁,我能想象得到照在每家的屋顶和院落,显得格外凝重。本家叔叔毫无牵挂地走了,多多少少还让村上的人想起。即使是他的一些坏毛病,当他离开的时候,村里人宽容地把坏毛病作为想念他的方式。而我并不被他们熟知,只是从父母或熟悉的同学口中得知我的一些情况,谈笑间就把这些抛到脑后去了。想着听着,我很快就睡了过去。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我竟诧异自己睡在父亲老去的床上,而且那样神情自如,无所忌惮。

本家叔叔就葬在他家的果园中,哀乐一直响在我的周围。他的坟墓占据了两三棵果树的位置。他用六十年的辛劳,换来四米见方的安身之所,守望着他一生的劳动和生活之地。

送别本家叔叔的午后,小红和文常送我到县城里,和志斌、永恒、佩英一起谝村里发生的事,一起大口喝酒,几近深夜,竟有些不想离开了,黄土地上的风暖暖地吹着。

我想我应该在程樊村一直生活下去,不能把它作为一个驿站。即便是驿站也是心灵的驿站,长久的活跃在我的思维中。我发现自己永远走不远,离开程樊村一里,又走回来一里。当年是为了所谓的目标和追求,跑着离开的,现在又跑着回来了。我甚至感觉,跑着回来的速度远远胜于当时离开时的速度。

我独自回来,心中不仅有故土程樊村,还有莫名的温暖。

                                                                             2015年11月7日夜于成都家中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