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讯而来。
其实,你知道的,我此次来,不为你的山,不为你的水,山岔河,太多的美景,在这里,已成为平常。原本,对于此行,我是有些犹豫的,类似的山水,我已看得太多。冥冥中,我听见有声音向我传来,似是闺蜜的耳语,又似远远的异地朋友,在向我招手,风将她的声音丝丝缕缕地传到我耳中。
现在想来,是你在向我发出讯息。
巴蕉语
那一丛丛的巴蕉林,一直在私信我。
硕大的巴蕉叶借助北盘江的风儿,一遍遍地扑扇着,如恋人的鼻息,轻轻地向我吹来,我的发丝是我身体的天线,它感应到了,扑愣愣地指引着我,如路标一般。那些带着北盘江江面湿润水汽的声息,在耳边,一遍一遍地轻轻吟唱。
于是我躲过热情的拦门酒,在相湖渔村。而那个竹竿舞,是我喜欢的,轮番跳完两轮,我径直往村里走去,把人群远远地甩在后面。
村里有老人在纺线,三五一群,在家门口纺着。她们头上包着大块的布帕,蓝色与白色格子交错的帕子,被叠成一个大大的牛角状,无一例外?;褂欣先吮叻南弑叱?,我一句也没听懂,想来是布依山歌。
我喜欢这样的离我远一些的物事,我对它们有着一种莫名的探究欲与亲近感。
村子背山面水,我坐在村子前的堤坝上,堤坝高高的,浑然一个天然观景台。眼前是宽阔的水面,北盘江在此稍稍做了个停顿,暖暖的冬阳晒在身上,我一时有些迷糊。一阵喧闹的人声自远处而来,我匆匆逃离。我一直保持些微的警惕,对于那些与我表面同质内里却相去甚远的人类。
我需要一定的距离,让我有安全与妥帖感。
此时,一些轻微的呓语,来自村子深处。我向着那些时光的深处走去。铺在屋顶的稻草试图遮蔽我的双眼,而我也几乎迷失于它的外相。那些泥巴墙也以新鲜的拙朴示我,角落里的一张旧渔网纠缠着我,似乎我是它旧梦中的一尾鱼。
一些神秘的讯息依然在倔强往我的大脑发射电波。
绕过村子,讯息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我袭来。那些阔大的巴蕉叶呼啦啦地跑了出来,其实,是北盘江的风儿穿过叶片扑了过来,可我更愿意认为是前者,就象放学时,那些冲出校门的孩子。我一时有些慌乱,我还不能适应如此盛大的场面??晌矣质侨绱说幕断?,就象在校门口,极力从一群统一校服的学生中辩认自己的孩子,然后等着她疯扑过来。
一丛丛的巴蕉林,是这个山村的衣襟,我以为她们自很久以前就裰在这个山村上。我生活的城里小区里,也有着一丛巴蕉,她的叶片从春自秋,都是阔大的张扬着,绿绿的。一场冬雪以摧枯拉朽的气魄将她摧残,只有中间的一根杆芯独立着,似以此标明她的生存力。果然,春天来时,居然又发芽了,叶片们迅速地丰腴起来。只是,我从没见过她成熟的果实,那些瘦小的巴蕉总是中途夭折。没有人知道,我是多么地渴望一棵巴蕉能完整地经历一个生长周期。
一直到现在,我依然认为,那些巴蕉的近亲,香蕉、小米蕉以及诸如此类的衍生物,其本质均不如巴蕉来得质朴。我甚至固执地认为,巴蕉是这些物种的母本,所有的蕉类都源于此。我炽烈地爱着巴蕉的果实,没有任何香味,可我却愿意让它在舌尖延长停留时间。以前总能在附近的一个小城买到,如今,却只能在市场及超市里,看到那些品相与口感背道而驰的滑稽统一体。
而现在,我看见了,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大盘硕大的巴蕉摆放在门口的凳子上,它的体积让我惊诧,而它的味道充盈在我的口腔里,似曾相识。巴蕉是村里渔民种的,北盘江水位抬高后,渔网就闲置在角落里了,巴蕉林由此疯长。我看见依山处有一丛丛巴蕉林,而那些硕大的果实,就这样沉甸甸地长在枝头。
渔民成了村民,而巴蕉,也从以前穿越到了现在,她的身份变了么。那么,她是想让我知晓这里的过往么,这些巴蕉。
我凝视着江面,江水无语。
我无法探知江面下的真实。
很多的村寨,总是有着雷同的标配。而这些巴蕉林,让这个小渔村,有了不一样的标志,如同美人嘴角的那颗痣。
我从村子的左手进去,从右手出来。
当我出来时,逆着之前同行的人流,我的脸上带着微笑,心里也有着静静的笑意。
在相湖渔村,我收获了一丛巴蕉,我窥见了一个村子的前世与今生。
古城巷语
我象小时候捉迷藏一般,躲避着那个漂亮的讲解员。
我偏爱没有讲解的理解,我偏爱让大脑信马由缰的物事。
那么,贞丰的这个古城,能由着这匹马儿撒欢么?
其实,一听到古城,我心里是不在意的。不是么?这些年,太多新建的古城让我遗忘了“古”的原意。但是,在我确定避开讲解员及众人之时,我就知道了,那个“古”字,它就在这里。
避开城中间的那条主巷道,以及众多的观客,当然,还有那个讲解员,我寻机往旁边的岔道上走去。
一幢幢陈旧的建筑,在光线昏暗处悄然站立。裸露的红砖,将沧桑展露无余。供销社、林业局,那些老式的木牌,依然挂在楼门口。院墙上,不规则的石头露出粗糙的一面,有植物牵出藤蔓,将石头掩得斑驳陆离。
古城不仅仅是静止地立在那里,它还是一座活泼泼的小城,俗世的气息弥漫四周。昏暗的白炽灯下,穿着校服的学生靠着墙攀谈,两个老婆婆坐在自家门槛上,目光向远处望去,身上穿着对襟衣服,系着绣花围裙。而远处,已有着白色头帕的布依女子在唱歌。几个小孩在巷子里打闹,叫喊着从我身边跑过。越过那些杂乱的电线,以及一个破烂的水缸,透过砖头以菱形砌成的窗户,我甚至看见了那个坐在灶前吃饭的男人。
我从巷子的左面进去,我还从巷子的左面出来,那些相互交错的巷子,就如那个“古”字,阡陌纵横,容易让我迷失。
越是被时间与空间剥蚀的物事,越是让人有中盅的迷惑。
漂亮的讲解员还在巷口等着我,我一刻也没逃离她的视线。
我在过去与现在中游弋。
一些古老的言语,被古城的小巷,守口如瓶。
棉线语
我从未见过真实的棉花,我说的是生长在地里的棉花。
我也从未见过棉线的初生,那些棉花是如何被抽成纤维的,我没见过。
我见过的,跟大多数人见过的没有什么不同。我只见过它们的加工品,以各种名目、各类色彩以及各类图案穿在身上的布匹。
在土布小镇,一些棉线,正在生成。
其实,我的表述是不准确的,应该是,一些棉线正在生长。生长,或许这个词会稍稍贴切些。
因为,我还是无缘得以看见棉花是如何变身为棉线的,但我心里还是有些小窃喜,我看见了棉线的初形是如何成长的,成长为一根根可以用做织布的成熟品。
在土布小镇,一位老年妇女,正在用各色棉线绣一件花色斑斓的绣品。硕大的帽子戴在她的头上,帽檐下的银饰紧紧地贴着她的脸颊,她一边绣一边叹息,外孙缺一件口水兜,女儿不会绣,只能由她这个外婆代劳了。旁边的同伴没有言语,她正在一心一意地将棉线细细地挽在一个三角形的物体上,还时不时地停下来,小心地将棉线上粘着的棉籽扯下来,那是一些漏网的棉籽,它们终究不能成为棉线的一部分。几个女人正一人提着一个大大的锑锅,里面装着很多个线缍,一些红的、绿的、黄的、紫的棉线正从里面绕出来。锑锅在此居然以另一种面貌呈现,这是我没有料到的,小镇的智慧,也是世人无法度量的。地上订有四根木桩,两根一组排列,与另两根相距几十米,各色的棉线被绕到木桩上,一条条的彩色练条就此诞生。也许,不久,那些练条会被旁边作坊里的老式织布机织成一匹匹的布面,织布机带着咣咣的声响,沉闷而缓慢,将整个过程拉得跟一个世纪那样的漫长。
我看见,一些棉线,正在被布依女人的手抚摸,或粗糙或细柔,带着她们的体温与耐心,还有她们的絮语。
与我未曾谋面的棉花,隐身于此。
一根棉线,是我与土布小镇的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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