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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起堅持

來源:作者:歐陽杏蓬時間:2012-11-06熱度:0

我想哭。在我迷茫得感覺到很累的時候,我想,哭一下多好,然而,經歷過這種狀況很多次,卻沒有一次能真正哭出來。不是因為我是男人,也不是顏面需要。在我絕望的時候,我會想起父母。我的父親母親,一對老實、本分、沒有手藝的農民。他們識不了幾個字,按過去的說法,他們是粗人,只知道干活的粗人。我們那里,整村整村都是這樣的人,忙忙碌碌,一天一天,把我們養(yǎng)大了。就是這樣的人,現(xiàn)在,讓我仰望、敬佩和摸索,在他們那里獲得能量,并且清楚自己的境況,小民,百姓,有偉大的理想,過平凡的生活,需要的是堅持。這一種耐力與外部環(huán)境的對抗,消耗掉的是一生的熱情與力量。在這一過程中,忍耐、失望、恢復、獲得,到平靜,反復循環(huán)。有的人堅持不住,走了。而大多數(shù)人堅持了下來,兒孫滿堂,在田野與莊稼之間捕捉四季的足跡,幸福愈來愈近,而青春、健康卻愈來愈遠。他們以他們的經驗要安于天命,而過程卻兇險復雜。
  周末我在和幾個朋友喝酒。每到這個時候,我們中的幾個總要聚一下,說的還是那些話,喝的還是那些酒,吃的還是那些東西。看看那燒烤攤,風風雨雨,一對河南夫妻守了六年了。我搬來的時候,他們就在,現(xiàn)在六年了,他們還在。道路變了,寬了,亮了,人也多了,桌子板凳也回歸自然,貼上了木紋紙,看上去有點不倫不類,但是,在這高樓林立的空地上,能有這么一小片“偽自然”,也足以讓我們這班“偽城市居民”親近的了。寫詩的小馬來自湖北十堰鄉(xiāng)下,編報紙的小黃來自潮汕鄉(xiāng)下,敢罵敢喝的小伍來自四川宜賓鄉(xiāng)下。一群鄉(xiāng)下人,在這城里居然混了十幾年,失業(yè)、漂泊、饑餓、失意、貧窮、絕望,我們都經歷過,而且這一切還沒有結束。只要我們活著,不論在廣州,還是去其它地方,還是回到我們的出生地,我們還會經歷。我們的生命內涵里,一直有它們存在,一生揮之不去。只要經歷一次,我們就不會再害怕,我們會在黑暗里找到自信、力量和計策。你要相信,我們不可能什么都沒有。你看,當初我一個人來,我以為會孤單。其實,我們會孤單,但是,當初很多人都是一個人來的,那時候懼怕的不是孤單,而是懼怕被生活拋棄?,F(xiàn)在看來,生活就是一個漩渦,把所有的人聚在一起,然后又拋散。我們現(xiàn)在一起,我們珍惜這一刻,我們喝酒,讓這迷醉了千古的液體一次一次滋潤我們的老話題:女人、孩子、父母、家鄉(xiāng)、詩歌、銅錢……
  孩子在身邊吵鬧。他一點也不安分。我不知道——我忘了我小時候是不是這樣,一刻也不消停,弄了這個叔叔的手機,又弄另一個叔叔的手機。買一個陀螺給他,現(xiàn)在可以專心致志的研究一下了吧,可是他拉住我的手,要我?guī)ジ思冶荣?。我不太樂意,他就一直在我身邊嘮叨“誰陪我玩,沒有人跟我玩”,直到我起身跟他一起走,我想跟朋友們說一句什么,卻發(fā)現(xiàn)喉頭有一些哽咽。我小時候,是從不缺玩伴的。在大門口吆喝一聲,就有年齡相仿的玩伴從各條巷子里魚貫而出,在曬谷坪上排兵布陣,喊叫的聲音,有時候讓大人都覺得刺激?,F(xiàn)在,五歲的東初從幼兒園出來,就成了孤單一人。而此刻,在湖南寧遠,我想,十二歲的東杰該下了晚自習,跟同學們提了桶,去水房裝些熱水來泡腳。他有了同伴,可他離開了父母,離開了他的出生地東干腳,一個人了。我們埋怨生活無情,其實我們也很無情,在選擇的時候,怕輕怕重,然而只得以利益為標準答案,很累,很快活,也很憂傷。我們找到了蜜糖,同時也打翻了藥罐。我們該怎樣?現(xiàn)在,我們正要選擇。
  妹妹從深圳打電話來,說父親病了,渾身無力,一說完,就哭了起來。我掛了電話,來不及猶疑,又打電話回寧遠東干腳。東干腳是我的心病,我離開之后,一直帶在身上。我總想起那些月黑風高的夜晚,盜賊出沒,呼叫聲滿山滿川,驚心動魄。我看著匯僑新城的燈光,很不明亮,人卻呈現(xiàn)出文明的一面,各自回各自的家,老死不相往來。電話接通了,母親接的電話,聲音也含含糊糊,喉嚨塞滿了東西一樣。情況不妙,我的頭皮麻了一下。母親說沒什么,父親只是感冒而已。我堅持要父親接電話,父親接了電話,雖然聲音很大,我卻發(fā)覺了虛弱。父親一直都是大聲說話,像橫沖直撞的牛,而這次像鴨子。放下電話,我打電話給長沙的月祥,他喝了酒,往常就熱情似火的他,一聽父親病了,當即決定動身回家。我們經過無數(shù)苦難的家,因為經過了太多苦難,現(xiàn)在我們都把它當作苦難的紀念碑,不能沾惹半點灰塵,也小心翼翼的維護它,不然它在承受不幸。只有這個家有了榮光,我們才能真正的挺直起腰桿來。我看了看時間,快十點了,月祥從長沙趕到寧遠,會是凌晨幾點呢?我看看還在玩陀螺的東初,他玩得不亦樂乎,我卻想哭。他繼續(xù)玩,我在一邊徘徊,手足無措。
  這一切都會過去。疾病、喧嘩、哭泣、痛苦,都會被時間破壞,然后回歸正常?,F(xiàn)在按部就班的生活,也在等待一場變故??纯赐饷鎺捉|闊的建筑天臺,廣州就像一塊不規(guī)則的冰塊,那些綠化樹像霉斑。沒有人這么認為,因為冰塊里,那些人像蟲蛹一樣,安置在每個座位里,專注、執(zhí)著,一動不動,卻在醞釀。不管結果怎么樣,我們需要更大的冰塊,才能冰鎮(zhèn)住我們的火熱的瘋狂,然后形成潮流,淘汰現(xiàn)在的,引來未知的。生活將會發(fā)生什么?好像這跟你我關系都不大,我們的家像安在了火車上,時代,這個車手,你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他的,我們做我們的,只要堅持,我們就能平安,活著,活著死去,平安都是最大的目的。我快受不了,我可以選擇跳車。但我不能,我愛我的一家老小。我只能堅持著,一路說再見,不斷的說再見……
  2012年10月26日 (編輯:作家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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