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河工是我遙遠的記憶,它固然有點模糊,但有些影像我仍然銘刻在心,難以忘懷,有時還經(jīng)常撩撥起我柔軟的思緒,吮吸起來還特別甜蜜而溫馨。
老家有好多縱橫的河流,這些都是建國以后人工開挖的。每挑河一次河,我家都要住些民夫,民夫都是很遠的外鄉(xiāng)人。民夫寄居到我家,父母都很高興,那份好客和熱情自不必說,他們里外張羅著居所,騰房子,騰位置,家里共計50 幾個平方的房子被擠滿得滿當(dāng)當(dāng)?;叵肫饋恚谀橇锨偷亩?,那不是擁擠,而是一份溫暖。
我家只有兩張草鍋,一口大的,一口小的,大的煮飯,小的炒菜,很難容了再多嘴巴。民夫來了,要借用我家的鍋灶,母親義不容情地讓先與他們,要民夫們先煮,我們而后。有時候,家人的中飯甚至拖到下午一點左右,我們孩子等得心急,不免埋怨。母親總告誡我們說:民夫叔叔做重活辛苦,得讓他們先吃。在母親的教導(dǎo)下,七八歲的我能夠理解母親的良苦用心,繼而能體會到民夫的艱辛以及母親的善良。我還看得出:母親敬重民夫,除了善良而以外,還因為她知道:父親也在他鄉(xiāng)做民夫,也受到別人的尊重,她有感同身受。
民夫的飯菜比我們家里稍好點,有時候還有豬肉吃。豬肉的油腥味總會誘惑我,刺激我口水直流,所以,一到煮飯的時候,我總會圍著炊事員團團轉(zhuǎn)。母親怕我們嘴饞好吃,中飯的時候,總會帶著我們走離家門,估計民夫們吃完了再回家給我們煮飯。民夫們當(dāng)然理解我們嘴饞的孩子,吃飯的時候,個個在牙縫拼命中節(jié)省,飯后,總留些好吃的飯菜蓋在鍋里等著我。母親總會和他們禮讓,還指著我的鼻子說:“小饞貓,叔叔們留給你的,可得要謝謝叔叔哦!”回憶當(dāng)年的的豬肉葷腥,今天仍然余香裊裊,唇齒生津。
一到雨雪天的時候,民夫不能上工,遠路的工友們圍在屋子里或打牌,或下棋,好不熱鬧,那時候,我總喜歡圍坐在他們的地鋪上,看他們游戲,還纏著他們教我,他們也好毫不吝嗇,帶著學(xué)好多游戲,我從他們身上學(xué)會了很多啟蒙知識,也開闊了我的眼界,一來二去,我和民夫們玩成了一團,成了知心的摯友。晚飯后,我還要鬧著和民夫叔叔們玩,有時甚至不睡家里的床鋪,專門和他們一起睡地鋪。今天,我仍能能回味起和他們同榻的熱鬧與溫暖,回味起他們身上汗水味濃郁的淳香。
每次河工都要持續(xù)個把月,期間的日子,我們家庭和民夫們的深情水乳交融,尤其我和民夫叔叔們。結(jié)束了河工,民夫和我們依依作別,臨行的時候,他們總會丟下些我們孩子喜愛把玩的東西,這東西固然不值錢,但卻深深凝結(jié)著我們當(dāng)年的情誼。今天,我家仍然珍藏著民夫挑河時挖到的一個瓷瓦罐。有幾次,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我還鬧著母親哭鼻子。
40 多年過去了,好多民夫叔叔的名字我還記憶猶新,音容笑貌歷歷在目。今天,也許他們白發(fā)蒼蒼 ,也許他們……尚不知他們個個可曾安好?
二〇一二年十二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