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言酌春酒,摘我园中蔬。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
泛览周王传,流观山海图。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
这是东晋大诗人陶渊明《读山海经十三首》中的诗句,极言悟透人生真谛、洞悉宇宙奥秘后的豁达和惬意。诗人纵横官场三十年,跻身当时等级森严的上层社会,胸怀利器,亦官亦文,交往士大夫,经纬人间事,可谓风流倜傥,潇洒自如。当时的中国社会正处短暂繁荣时期,贵族士大夫养尊处优,奢靡无度,而陶渊明性情高雅,不与时俗同流合污,不为五斗米折腰,一时曲高和寡,孤傲迷惘。通读《山海经》后,陶渊明深为书中所记所言折服,如受高人点拨,超世脱俗,豁然开朗,一口气写下《读山海经十三首》,毅然弃官归隐,栖身乡野,成为我国田园诗派的代表人物。
汉武帝偶得一异鸟,朝夕把玩,喜爱至极。然此鸟拒食任何食物,命垂一线。武帝并满朝文武垂头丧气,一筹莫展。这时东方朔告诉汉武帝说,他知道此鸟的名称、习性和爱好的食物。一试,果如其言,异鸟欣然即食,蹦跳婉转如常。武帝及大臣们更加佩服东方朔的博学多才,纷纷请教求源。东方朔淡然一笑,“这也没啥神秘的,《山海经》里有许多这样的奇闻异事,大家闲暇时不妨翻翻此书!”
汉宣帝时,有一石室塌陷,壁上画有“反敷盗械人”的图像,众人茫然不晓何意。大学者刘向说这是“贰负之臣”。宣帝问他所知何来,刘向回答说是在《山海经》里看到的。于是朝野轰动,读书人中掀起了研读《山海经》的热潮。当时尚无印刷技术,书籍靠手抄于木片、丝帛相传,十分珍贵。汉明帝曾将此书作为奖品奖励给治理河渠有功的大臣王景。
晋人干宝的《搜神记》、明代的《西游记》和《封神演义》、清代的《镜花缘》等文学作品中,有大量的神话故事和传说,其中许多故事素材和艺术构思均取自《山海经》,作者丰富的想象力和表达手法也深受《山海经》的启发??杉渡胶>肺耷畹镊攘岸晕夜竟中∷档任难ё髌返挠跋炝κ遣谎远鞯?。
那么,《山海经》的魅力究竟在哪里呢?
首先源自丰富神奇、包罗万象的内容。大小不一的山丘河流,形色各异的花草树木,半人半兽的灵长类生物,珍稀瑰丽的金石矿物,奇形怪状的飞禽走兽,光怪陆离的神话传说,五花八门的地名人种,神秘的祭典仪式,古怪的装束扮相,奇异的病症物候,灵验的奇方妙药,诱人的美味毒食,超乎常理的自然现象,不可思议的工艺技术,以及难以考证的帝王世系和闻所未闻的远古历史……,举凡世人所能听到的、能见到的、能认识到的、能想象到的一切事物,还有大量现代人无法预想的景象,无不记载其中,可谓人类远古时代的大百科全书。
其次源自本书的成书年代、作者及学科分类。《山海经》是华夏文化典籍中最古老的奇书之一,有太多的未知、未解吸引着历朝历代的学者、文人孜孜以求地探秘、求索。博文强记的史学家司马迁熟读《尚书》,深得其要,明确地将中国上古史推至炎帝、黄帝时期,而对《山海经》却三缄其口,称“余不敢言之也”。依此可推知,《山海经》的成书时间不会晚于“上古之书”的《尚书》。至于该书著者何人,更是众说纷纭,无从查考。和司马迁同时代的学者刘向认为,“禹别九州,任土作贡,而益等类物善恶,著《山海经》”。伯益是禹选定的接班人,禹治水有功而受禅,益也应当是多能而有功之人,再加上皋陶之子的显赫身份,但却遭到禹之子启的杀害。刘向之说恐是同情伯益聊以追思的臆测,这也可从一向治学严谨的司马迁的态度中找到佐证。司马迁之所以“不敢言”,是对该书的来龙去脉缺乏令人信服的考证,对书中所载奇闻异事也没有足够的旁证可以援引,对著作者更是只字未提,唯一能确认的是《山海经》在西汉之前就早已广为流传了?!渡胶>返淖畛踉靥宓笔腔嬗谀持植牧仙系囊环蓟褪翘赵魉档摹傲鞴凵胶M肌?。中国有文字记载的信史最早可追溯到公元前840年的“国人暴动”,真正出自“官方”载明的历史事件是公元前770年的“平王东迁”。而《山海经》中不仅有山有海,还有远古帝王。山中所产,海里所存,无不精彩纷呈;帝王踪迹,风土人情,慨然囊括其中。同为西汉大学者的刘向之子刘歆认为,该书“内别五方之山,外分八方之海,纪其珍宝奇物异方之所生,水土草木禽兽昆虫麟凤之所止,祯祥之所隐,及四海之外,绝域之国,殊类之人,”是典型的地理学著作。东汉史学家班固及近代人鲁迅认为是巫书,明代学者胡应麟认为是神话传说,清末名人张之洞则认为是古代史书。硬为该书分类,确有盲人摸象之嫌。刘向父子是我国目录学的鼻祖,对图书分门别类便于专项研究是学界的一大进步,但依此归类“史前图书”,就是削足适履之举了。其实,《山海经》所展现的内容,就是远古洪荒时代自然和社会生活原生态的宏伟画卷。
我国古代典籍浩如烟海,但真正为公众认同推崇甚至膜拜的并不是很多,这些著作往往被冠以“经”书相传。既使后来广为流传的启蒙读本《三字经》、《孝经》等也无不彰显着启迪智慧、“诲尔童蒙”的尊者之风?!渡胶>返男矶嗄谌菟淙槐焕壅叱馕盎牡痪?,但仍以经典行世。孔子修订《书经》(即《尚书》),歌咏《诗经》,迷恋《易经》,却对《山海经》不闻不问。后世学者不厌其烦地注疏《十三经》,进而带动更多的学者文人和后学书生研读《十三经注疏》,而对《山海经》的研究者和传播者却少之又少。究其原因,孔子的儒学思想以经世致用为出发点,倡导治国理念,传播立身原则,探究为人处世,迎合了大众求存求荣的实用主义心里。而《山海经》以记录山川地理、兽禽物产为主,记人记事也是述而不议,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相干。再者,《山海经》博大精深,其内容涵盖多学科、多领域,没有深入的研究和广博的知识,很难驾驭其精髓要义??鬃印⑺韭砬ㄒ膊皇恰巴ú拧?,他们对《山海经》不言不语,实则是不敢“妄言妄语”,体现出了“万世师表”和“史圣”敬畏自然、严谨治学的人生态度?!读凶印ぬ牢省分屑窃兀礁鲂『⒄墼绯亢椭形缣衾肴嗽督奈侍?,各持己见,互不相让。最后两人一致决定让大家公认为知识渊博的孔子来裁定。一人说“日初出大如车盖,及日中则如盘盂,此不为远者小而近者大乎?”另一个说“日初出沧沧凉凉,及其日中如探汤,此不为近者热而远者凉乎?”孔子不能决也。两小儿笑曰:“孰为汝多知乎?”这也是孔子对自己不擅长的“自然科学”不妄加评判的有力佐证。后世大儒们虽穷经皓首,但仅局限于儒学的发微阐幽,其学识水平也难出孔子之右,《十三经》不纳《山海经》也就不足为怪了。
《山海经》中的“钟山”、“昆仑”是否为今天南京的钟山和我国的昆仑山;“朝鲜”古国是否就是今天的朝鲜半岛;怎样找到“大人国”、“小人国”、“黑齿国”、“青丘国”的蛛丝马迹;“十日浴于?!钡摹胺錾J鳌笔欠裼虢裉斓娜毡竟喙亓?;“相让不争”的“君子国”是否真正存在过;人兽禽合体的灵异生物能否引导我们开启另一扇人类起源之门……。现代科学技术为我们解开《山海经》的神秘面纱提供了前所未有的理论和技术支撑。呼吁国家相关部门对《山海经》立项研究,组织各领域专家分类攻关,必要时开展国际合作,争取尽快突破。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书中的一切奥秘必将大白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