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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情物”

张建树

八十年代末期的豫东农村，向往着“电灯电话，楼上楼下，点灯不用油，耕地不用?！钡墓膊饕迳?，改革开放正处在初期阶段，农村如同刚刚苏醒的小树，受沿海沿边发达地区的冲击，千百年来的陈旧观念开始动摇，一些新生事物正悄无声息的影响着死气沉沉的的农村大地，新的时尚观念开始在青年人中受到追捧。

那时候，我刚刚走出校门，恰巧搭上了那班“班车”。记得那年曾流行戴假领子，男孩子戴上它很体面也倍感自豪，恋爱中的女孩们通常都把送假领子作为“定情物”，男孩子收到女孩送的假领子,就等于自己收到了女孩的一颗心，十有八九有戏。

那时候的农村非常封建，婚姻全靠媒妁之言牵线搭桥，否则将被视为大逆不道伤风败俗，整个大家族的人都会觉得低人一等没有面子。那年年底，我从新疆回到河南老家，媒婆便给我介绍了邻近村子的一个女孩，这女孩眉清目秀不胖不瘦，上身穿一件当时极为流行的粉红色棉袄，说起话来不紧不慢，声音像刷上一层磁石一样，优美动听百听不厌。

媒婆把我们俩领到远离村庄的河堤上，把自行车扎定，三言两语介绍完我们俩的情况后，笑吟吟的找了个善意的借口，紧接着就旋风似的知趣离开，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留下来我们两个年轻人。我们俩个倚在树上，两双眼睛看着静静地河面，尽管心里有许多话想表达出来，但是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更不好意思看对方一眼，我不是假装轻轻干咳几声，就是来回搓着手吹气。女友则弯腰擦拭着落在自行车上的灰尘，时不时搅动后车轮转上一阵子，一遍又一遍，缓解彼此的尴尬。过了很久很久，还是我先没话找话，打开了话匣子，刚开始，我们俩就像召开新闻发布会一样，她问我答，简明扼要言简意赅，后来，我又翻过来问她，在这一问一答中，我们找到了共同的话题，说起话来不再那么拘谨紧张，女孩含情脉脉小鸟依人，我们越说越想说，就像刹不住闸的自行车，光想听对方多说两句，哪怕对方说的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此时在这里的每一句废话，都变得不再是废话，显得非常的耐听悦耳，谁也不觉得谁多余。

软绵绵的太阳，此时像个调皮的男孩，不再多言多语，倾耳细听，时而躲进云层，时而钻进树梢里，久久不肯探出头离去。夜幕徐徐拉开，黑影悄悄爬上地面，走进视线，给人带来几丝的温馨和激情。冷风吹来，旁边的杨树叶“哗哗”的一片片洒落，丝丝的寒风钻过棉袄刺进身上，撩拨着少男少女的渴望情怀。趁着夜幕，我终于忍不住一点点靠近女友，偷偷握住了对方的手，美妙的感受着来自女孩身上的温暖，我的心情第一次陶醉了，醉倒在了那个甜蜜的冬天里。

爱情的魔门一旦闯开，再英雄再坚强好的男人也无力抗拒，只能甘心情愿乖乖就范掉进爱的漩涡，任情游走，不能自拔。终于熬到了第二天下午，我早早来到了约会地点，小心翼翼掏出上午刚买的一副花手绢，端详了一遍又一遍，似乎还显得不过瘾，我又捧住手绢亲了又亲，心里觉得就像摸着女友的一双嫩嫩的纤手，在轻轻的滑动，那种感觉比什么都幸福。

夜幕降临了，我在焦灼的等待着，突然一阵“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由远而近,在我面前停下了,女友带了一个白口罩,只能看出她的两只黑亮黑亮会说话的眼睛，一条长长的红围脖披在她的脖子上，就像仙女手中轻轻舞动的彩带，在曼妙的舞蹈中演绎着少女的精彩，显得更加楚楚动人。

我们俩躲进桥头上的一间没人住的房子里，夜幕来临寒风刺骨，女友冻得两腿打颤，浑身缩成一团，好久好久我终于鼓足勇气上前握住她的手，大献殷勤的问寒问暖，谁料女友的脸颊突然一片红云，她急忙甩开我的手，我急忙从口袋里掏出新手帕，两手像递交圣旨一样，满脸堆笑的递给她，她扭过脸似乎很害羞，我趁势把新手帕塞到她的口袋里，她轻轻的笑出声来，用力左右摆动着她阿娜柔软的腰肢，用手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捏了几下，我笑着假装求饶。她把手塞进腰里，拿出一个用纸包裹着的小包递给我，我打开一看，是条崭新的假领子，高兴极了，我一直想要个假领子，做梦都想要，缝在领子上又陡增几多时尚和男子汉的阳刚之美。

她轻轻的告诉我，这是她一针一线勾成的，也是头一次勾，熬了两天两夜才勾好。我感动的在她的脸上想亲上一口，只见她慌忙躲开，我的嘴唇一下戳到挨着她脸边的树皮上，我疼的“哎呦哎呦”叫起来，她似乎很高兴，竟忘掉一切，一手扯起我大笑起来，笑得很开心，我看着她幸灾乐祸十分可爱的样子，虽然嘴唇阵阵发疼，有女友这样一搂，可心里仍然甜滋滋的。

回到家，我在煤油灯下慢慢展开假领子，白白的细线，淡淡的花纹，疏疏密密，图案别致，独具匠心，缝在外衣的领子上既舒服又美观，既保暖又时尚，穿在身上像火一般温暖，我更加感觉身上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时刻催人上进。同伴们见我都夸时尚，追问我这假领子哪来的，我装作神神秘秘的笑而不答。

这只假领子我一直用了好几年，后来觉得时过境迁不合时宜，才把它拆下藏了起来，一直藏了二十多年，后来搬家不知什么时候弄丢了，这段故事随之锁进了我的往事记忆。

遗憾的是最终我没能和这位女友牵手到底，那段留下的初恋故事早已成为过往烟云，只有那件“定情物”永远成为我甜蜜的回忆。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