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六角形雪花
陈蕙卿
不知为什么,今年的冬天似乎与往年有点不同。自入秋以来,雨脚就未断绝,天空也难得见到晴日。阴冷湿寒的低温自秋而冬霸据了江南的苍穹,不肯离去。
临近岁末,细雨中居然夹了点小雪,当屋顶树梢刚显露出一点微白的时候,小雪却又戛然而止。那点薄雪,也就在难得一现的冬日的暖阳中,很快便没了踪迹。
或许是江南的土地过于温情,空中固然是寒气,但终究还是未能见到气象预报中极寒的大雪,这多少让居住在江南的人们有些遗憾,尤其是那些因此而匆忙提前放假回家的孩童。他们,正期盼着一场大雪覆盖这座城市带给他们的快乐。
因为不常见到雪,雪便成了江南的宠儿。当雪花在空中飘逸之时,江南的原野,是滋润祥和,是美艳怡趣的。但大多时候,则因为时间很短,即便是下了,也是浅浅地点缀。远远近近的山峦城郭,若隐若现在了白雾一样的纱帘里。薄薄的雪,覆盖在草面上,与草色相间,宛若江南的女子,略施粉黛,秀气、玲珑、含蓄、温婉。一些红、橙、黄、绿、青、蓝、紫的色泽,总能从薄雪中悄然探出它们的一星半叶,随意地铺陈,俏皮地逗乐,无论是近观还是远观,都像是一幅中国的水墨画。
室外又现零星的雪花,夹杂着寒雨。眼前忽然现出一个画面:银装素裹的江南之冬,那是儿时的记忆。仅仅是去湖北的外婆家拜年,回家的路便已变得山峦匿迹,雪海苍茫。因为是晴日,不远处的庐山如一条银色的巨蟒,静静地卧在蓝天白云之下,于起伏的银峰之间,泛着晶亮的光。大雪封门,邻居扔出来一把铁锹,铲出了一条进家门的路。虽积雪让人们的出行变得诸多不顺,但是,满世界丰厚的白雪却给儿时的我带来了许多的乐趣:堆雪人、扑影子、打雪仗、滚雪球、躲猫咪、滑溜冰、吃冰凌、追雪花……六角形的雪花,棱角、有型、厚实、晶莹、润泽、美艳。就这样,看雪花落在掌心,流连于掌心,久久不肯融去,温柔着我的心。幼稚地选了一处开有几朵红梅的小枝旁,将一捧雪花小心翼翼地藏进露出少许草意的地洼,轻轻地用雪土覆盖。冰雪中,虔诚地合起冻得红肿的小手,满满的许愿,待盛夏时节还能看到这捧雪花。
穿上小花裙的那一天,翻遍了那个梅枝旁的地洼,没有看见收藏的那捧雪花,这让我流了不少的眼泪。却又让我对来年的冬日有了更多的厚望,期盼来年的冬日能再来一场大雪,圆自己未尽的梦。
花开花谢,年岁渐长;冬夏更替,日月延绵。此后,每年的冬日,总能看见飘飞的雪花,但都太过纤薄,还未落在掌心便已融化。唯有那寒骨的冽风,冰封的冻雨,方能唤起我对儿时大雪寒冰的记忆。
“下雪了!下雪了!”木桥旁,几个孩童在枯败的丛草间欢笑,追逐着随风飘飞的雪花。雪花很零星,在树梢上徘徊。一个孩子喊叫了起来:“我抓住了一片雪花,它在我的掌心融化了!”
于是,我便又想起了我的雪花?;ò晔橇切蔚?,棱角、有型、厚实、晶莹、润泽、美艳。我的六角形雪花,什么时候,你还能够再次回到我的掌心,且经久不融?
2016年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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