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稗子
每到禾苗分叶之后,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就会隔三差五地下田拔稗子,农村长大的孩子,都下田拔过稗子。
从禾苗里找出哪一株是稗子,的确有一定难度。稗子和稻子外形极为相似,秧苗的时候,更难分辩,就是叫村里的农事通云生老汉来区分,也头痛。只有等秧苗栽到田里长一段时间后,慢慢就能区分开来。稗子喜欢出风头,每次扬花的时间总要赶在稻子的前面,在众多的稻子间,高出一头的一定是稗子。而稻子就不一样,一副很谦卑的样子,平时都是低着头,弯着腰,从不张扬。在老家农村就流传有“抬头是稗子,低头是稻子”这么一句俗语,它既是识别稻稗的“方法论”,亦为蕴涵人生意味的辩证法。
拔稗子是一项细活,需要认真仔细。小时候心太野,做事总心不在焉,经常把稻禾和稗子搞混淆,拔出了稻秧留下了稗苗,因此屁股常常留下父亲的严厉巴掌。很长一段时间,我十分憎恨稗子。稗子让我的小腿上留下稗茎一般粗细的印痕,稗子使我亲娘在大热天中暑,脸成稗叶颜色……我见到被大人们摔到田埂上的稗子,连忙用石块把根砸烂,用瓦砾将茎斩断。如果适逢口袋有火柴,我一定会支起干草枯枝,把它葬身火海。
怎么识别稗子,是父亲教我的。记得有一天一大清早,父亲就把我从被窝里叫起来,说是带我下田去拔稗子。那时我还认不得稗子啥样,下到田里望着绿油油的禾苗,觉得无从下手。父亲就现场教学,说识别稗子与稻子并不难,只要是那些个高的,十有八九是稗子,再就是看一下禾叶,如果叶片长毛,就断定是稗子。父亲指着一株长得高的禾苗,说这就是稗子,个长得高,但中看不中用,只会显摆,拿不出实货。继而,父亲又指着一株个矮的禾苗,说稻子就不一样,从不张扬,总是谦虚地低着头,就是长出了饱满的的谷粒,仍然会保持以前谦卑的样子。父亲借题发挥,说做人要学稻子,才会受人尊敬,不要像稗子,那样会让人看不起。父亲没文化,虽说不出大道理,但朴实的语言里,却蕴含着人生哲理。不过这些都是随着我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丰富才慢慢明白过来。尽管如此,但父亲那种像稻子一样的品格,却潜移默化地一直影响着我。
参军后,我就离开了老家,如今老家种植的水稻,品种有了进一步改良,品质比以前更优了,产量也提高了。每年稻子成熟时,我都会到老家的禾田转转,只要看到田里那金灿灿谷粒饱满的稻子,就会油然起敬。不过稻田里现在再也见不到稗子,听父亲说,现在的稻种都是经过精选的,稗子再也不想混杂其中,如今种水稻也不用拔稗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