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婆婆和我的一“香”情緣
來源:作者:那山那石時間:2012-01-07熱度:0次
在三月一個凄風冷雨的日子,家鄉(xiāng)那個制香傳人“香”婆婆在孝子賢孫的悲送下,離開了我們的世界。
使我用心靈記錄制香傳人的動力,來自與“香”糾纏不清的瓜葛。
香的傳人是老家屋檐挨著屋檐的兄弟的彭氏外婆,一個農村慈祥的老人,比早逝的奶奶要年輕些。
香婆婆住在祖居對面大山梁一個避風的山丫口,背東朝西。與老家祖屋的距離在可視范圍內,健步需要30分鐘??吹靡娦切菬艋穑茈y通過對話交流,因為喊的那話,早被山谷回音給消逝了。如果有嗩吶之類的豪放或凄慘樂曲,卻能聽得清晰的鼓樂聲。
香是農村祭祀用的一種特殊物品。在農村,過節(jié)焚香燒紙點辣敬奉祖先神靈是特有習俗和規(guī)定的必備程序,而這個香,便是香婆婆的專利。
大山上小米柴碾碎的葉子,焚燒未燼搗成粉末的樹枝碳頭,加上一種糯米野草葉的碎末,在山泉水的粘合下層層粘在一根根一尺多長的竹簽上,曬干后便成了粉黃色的“香”。
點燃后的香,一絲絲青煙中透出陣陣芳香味。
農村制香的過程要花費太多時間和勞動力,但是農民們的勞動力很廉價,基本忽略不計,一切都只為那一點香錢。點燃一炷香的背后,要經過在山上焚燒柴禾,然后取回家中舂搗碾磨后曬干,小米柴葉和糯米禾葉采集碾成粉末曬干脫水,然后才經過水和竹簽的混合攪拌制成了香成品。
除了勞力之外,主要工具是農村那杠桿式的舂碓,像火車聲哐當哐當的舂碓聲,演繹了多少農村制香過程的辛酸苦辣。
自打懂事起,兄弟的婆婆就經常在兄弟家制香,農村人管叫“提香”。因為竹簽和碳頭及糯葉混合的過程要揚起竹簽不停地攪拌,提起來放下去不斷滾動不斷層層粘合,需要手工技巧的。首先將一把竹簽蘸了清水之后,放進碳末灰中攪拌,待竹簽均勻沾上一層均勻的碳粉后,再蘸水繼續(xù)放進糯葉粉末中,認為達到基本的厚度后,最后放在兩根竹竿上晾曬,一炷香從開始到成品,最少要一個星期。
農村手藝人的知識產權,除了藥材方面的偏方以外,基本上都是共享的,只要是行家里手,培訓徒弟是免費的,最多不過主人傾其所有做好的農家飯,包教包會的內容包括編竹籮,織竹席、制簸箕、箍木桶等等。
于是奶奶會制香,母親會制香,燒柴禾取碳頭的事情交給父親完成。而我卻只能守著用血汗換來的一毛毛售賣香的零錢,完成了學業(yè)。
制香的當天,要選擇艷陽高照的日子,如果遇上萬里無云的天氣會更好,因為晾曬節(jié)約了不少時間成本。由于氣溫高,碳末和糯葉末橫飛,奶奶、母親的臉上脖子上沾滿了香灰,成了特種兵的花臉。寨子四鄰無償的參照培訓,給我一個時代的烙印,就是家家都會制香。
趕場天,家里能拿到集市上換零錢的當數香了。一背簍的香,如果市場好運氣好很快行銷脫手,便可以攢下五、六元到十幾元錢,但是運氣不會像想象的那么好。
賣香盛行的時候,樓下的保安家住在鄉(xiāng)場的鬧市區(qū),正趕上賣香區(qū)域集中在他家門口,人流多時,那個依稀記得的狹長巷道摩肩接踵,被擠得水泄不通。于是保安的機會來了,父母親們卷縮著占據不到一個平方米的地方,要收取不開票的五毛錢到一元錢衛(wèi)生費,叫地盤費也行。后來集市改了地方,保安同志再也沒有這份油水了,生活換了另外一個天地。
制香的人漸漸多了,市場也有競爭力。于是母親和父親又延伸地盤,將香背到幾十里地的外鄉(xiāng)售賣。已經讀初中的我,遇上寒暑假或雙休日,總得和父母親一道,起早貪黑地背香到外鄉(xiāng)趕集,為了攢下那點微薄的香錢,永遠不知疲憊。
告別煤油燈時代,農村有了電燈的光明,電視讓人們知道了很多東西,于是這個香火的產業(yè),便日漸衰退,逐漸在人們的視野中消失。老水碾,老磨坊,老碓窩成了古董擺設,讓人們在引入眼簾中記憶著原生歷史,追憶著塵封的往事。
如今三月上墳,清明上香。滿街都是機制品,再難見到農村的手工產品了。而且上香的名堂越來越多,除了香紙和蠟燭以外,仿制的人民幣、香車美女模特紙、麻將桌、奔馳車、豪宅屋,應有盡有,只要亡靈生前沒有享受過的,都在市場上買得到,統(tǒng)統(tǒng)買了送去,讓逝去的亡魂在陰間瀟灑享受一回。
古今關于香的故事,總關聯(lián)到萬家燈火。農村的神龕稱之為“香火”,意味著祖宗神靈。農村男孩,最能傳承香火,如今時代變了,有了國家的扶持政策,農村香火的薪盡火傳概念顯得沒那么重要,孝敬老人才是第一。
“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表達了孝子對祖宗的敬奉;“燭搖紅彩儀金鳳,香吐青煙舞玉龍”,表達了家族興旺發(fā)達,兒孫有為的情懷?!叭漳簼h官傳蠟燭, 輕煙散入五侯家”表達了王侯貴戚的奢華。香火的鼎盛和家道的衰落,總在香火的故事中輪回更替。
香婆婆走了,奶奶走了,制香的視覺越來越朦朧,香煙味越來越淡,而思念卻越來越近,越來越濃。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