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在这个肃穆的环境中,我一下子就被时光的长河在某个节点击中,忽然就站在了山河破碎的家园前,一支回民抗日义勇军正高举着大旗,奋战于冀中平原,呼啦啦的旌旗让日寇闻风丧胆。
时间仿佛在这里停顿了。这里流传着许多有关她和他的佳话。
1903年,献县东辛庄一个贫寒的家庭中,母亲正迎接着她的次子降生,名字已经取好——守清,守候家园,生活安清。彼时国家正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日子更加艰难,薄田五亩,艰难度日,母亲讲岳飞、戚继光的故事,聪明伶俐的儿子幼小的心里已经埋下了爱国的种子,她秉性刚烈,乐于助人,鼓励儿子们“身要直,心要正,不要损人利己,人穷志不可短?!?br/> 1937年,日军大举南侵,东辛庄屡遭日寇涂炭,她把次子守清、三子进坡叫到跟前,郑重地说:对恶狗用棍子,对强盗我们就要用刀子,鬼子打到咱家门口了,咱不能懦弱!铁蹄践踏下的乡亲们也苏醒了,他们毅然跟着而立之年的守清,组织成立一支60余人的回族抗日义勇队,用大刀、土枪奋力狙击日军,成为平原一带英勇善战的好队伍。1939年这支义勇队参加到中国共产党的部队,转战于冀鲁豫边区,消灭日伪军36000余人,被毛泽东主席誉为“百战百胜的回民支队”。
1941年,一双小脚、一身粗布衫的她凛然走在前面,一群日本兵围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跟着,生怕一不小心就跟丢了她。她轻蔑地看着团团围着她的日本兵,一笑:说出我儿子的下落,做梦吧!我儿子,那可是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你们妄想!我一个老太婆死不足惜,可是儿子,还有儿子的战友们,会收拾你们这帮侵占我们家园的狗东西的。
怎样让儿子和战友们安心、一心杀敌呢?我只有去死,决决断了他们的念想。
有了这勇气,于是有了这样的画面:一群蝇营狗苟的日本兵威逼利诱,各种方法使尽,那个叫山本的鬼子正搓着手,如热锅上的蚂蚁束手无策,他甚至把她的丈夫和大儿子抓来,把大儿子吊在绳子上,身下踩着她的丈夫,逼迫她给守清写信投降。她昂首挺胸,看着远方,眼神坚毅。这眼神是有重量的,它的尽头已经有了清晰的方向,有了一种叫做“光芒”的东西,周围的一切都黯然了下去。
死亡有很多种,她很快做了一个决定:绝食!多活一天,对守清就是一种牵累。整整七天,水米不进,这是常人无法做到的。她——这位伟大的中国女性,毅然决然,让鬼子无计可施。有遗憾吗?有!那就是不能再看见像儿子一样威武的孩子们英勇杀敌了,不能亲眼看着鬼子从我们祥和的家园滚出去,不能和乡亲们在深长的岁月中一起同甘共苦了。她让人捎信给守清:“替母亲报仇,替千千万万母亲报仇,抗日到底,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不当亡国奴。”
她被捕那天,孝儿正率领部队在子牙河东同鬼子恶战,获悉母亲被抓,战友们涌进作战司令部请战,要求救出母亲,他强忍悲痛向战友们解释敌人抓走母亲,正是他们设的囚母迫降和金钩钓鱼的连环毒计,他继续率部队转战沧县、河间、献县一带,毙、伤、俘日伪军500余人,粉碎了敌人的阴谋。当得知母亲壮烈赴死后,他化悲痛为力量,挥笔写下:“伟大母亲虽死犹生,儿承母志继续斗争!”
……
儿子就是响彻东方上空的回族抗战英雄马本斋,母亲有个极文雅的名字——白文冠。
纪念馆墙壁上列有一份献县本斋村抗日烈士名单:马本斋、白文冠、哈增义、马守增、马书春……共计87位。这么多年过去了,岁月的尘雾无法遮掩这份名单背后的光芒,英雄们仍旧放射出逼人的英武气概。
进入纪念馆时,母子给了我震撼的画面,走出纪念馆的时候,他们——无畏的英雄们和伟大的母亲给我打开了一个世界:一部中国抗战的历史熠熠生辉,一群闪亮着黄皮肤的高贵骨骼流芳千古。
纪念馆外,正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地,半个月前这里正是人声鼎沸,一番诗情美景,灿黄的花海与肃穆的英雄铜像交相呼应。油菜本是南方的物种,移到北方平原,却也妖娆得让人如痴如醉,它们超常的适应能力,坚韧的生命力与人,与这片土地上的英雄多么相近。正是无数个英雄和英雄的母亲滋润着华北平原乃至中华大地的沃土,才有了眼前这繁花似锦的景,碧草的芬芳,植物的葳蕤。
历史不会重演,让我们记牢昨天的屈辱,向着伟大的母亲、向着烈士们深长地鞠躬。
油菜花地在颤抖,我的心在疼,空气里都是英雄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