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熱血沸騰的青春歲月
來源:作者:祖母綠時間:2012-11-16熱度:0次
(一)
1968年那場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運動,在我們那一代人的人生中,與其說是一場磨難,不如說是一段熱血沸騰的青春歲月。在那里,諾敏河畔小興安嶺腳下的綏棱農(nóng)場,那個撒下勞動汗水,留下青春腳印的黑土地,不僅增強了我們的體魄,更重要的是磨練了我們的意志,為我們的人生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 四十年過去,當我們兩鬢霜白,回首往事,真是感慨萬分,感動之心感恩之情依是溢滿心頭。
在城市長大的我們,只是在電影中看到田野、莊稼、村莊,連小麥和韭菜都分不清,更別說干農(nóng)活了。記得第一次到田間鋤草,我們認不出哪株是草哪株是苗,很多人把苗都給鏟掉了,留下了草。連長請來幾名當?shù)氐睦相l(xiāng)手把手地教我們,那一招一式,實踐起來,遠比我們在電影《朝陽溝》里看到的“前腿弓、后腿蹬”難很多。直到鋤把將我們的手磨出繭子,才學到一點皮毛。
麥收時節(jié),全連開展麥收會戰(zhàn)。會戰(zhàn)前召開了誓師大會,指導員做了戰(zhàn)前動員。當我們手拿鐮刀來到麥田,放眼望去,麥浪滾滾,一望無邊;麥田里,紅旗招展,戰(zhàn)歌嘹亮。我們興奮極了,人人都想大展身手,大干一番。連長為各排分片包干,排長帶領(lǐng)各班按照十個壟的間距站一個人,給大家分配了任務(wù)。一聲鑼響,連長對著擴音喇叭命令:開鐮!
割小麥可不象我們在舞臺上演《豐收舞》中揮舞鐮刀那么輕松,不用力是割不下來的。用不好力氣也不行,必須壓下鐮刀貼著地皮割。由于我們不會割,手忙腳亂的,許多人往往右手的刀還沒到,左手已經(jīng)將小麥連根拔起。一上午沒到,有好幾個人被鐮刀割破了手,衛(wèi)生員背著藥箱跑得滿頭是汗。一天下來,連長用步尺量了量我們割過的麥地,結(jié)果戰(zhàn)績不佳,每人只割了四、五分地。
連隊地多人少,只有幾臺“康拜因”收割機,時效也不高,大多數(shù)小麥要人力收割。麥熟一晌,如果不能在十天內(nèi)將成熟的麥子割倒,麥粒就會在麥稈上自行脫落,這樣的進度顯然不行。為了加快進度,連隊決定每個班派來一名當?shù)剞r(nóng)工做示范,我們和農(nóng)工并肩揮鐮,農(nóng)工慢點割,我們緊跟上,以便能看清人家是怎樣割麥、打腰、捆麥子的。兩天后。漸漸的我們初步掌握了要領(lǐng),進度也加快了。
接著,麥田里展開了擂臺賽,沿著麥垅的走向,每隔一百米處插一面紅旗,全連的人馬一字排開,一聲哨響,人人都象猛虎下山,奔向麥海,頭都不抬,在齊腰的麥子下,只顧割麥,揮汗如雨。這時,就聽鐮刀割麥的唰唰聲,伸腰擦汗間,才顧得上左右瞄一眼,又趕緊低下頭快快割,生怕被落下。
揮鐮間,不知什么時候送飯的車已開進麥地,炊事員把裝著雪白的大饅頭的筐抬到我們的面前,還有兩桶豬肉燉豆角,散發(fā)著誘人的香味??墒侵笇T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我們吃飯,我們還是戀戀不舍的不愿離開自己的那“一畝三分地”,我們太投入了。收工時,各排將每個人的成績統(tǒng)計上報,前5名帶上了大紅花。沒帶上紅花的都暗自下決心,明天一定干到前面去。就這樣,經(jīng)過十幾天的奮戰(zhàn),全連完成了麥子的收割任務(wù),每人每天平均割一大畝小麥,割得最多的快手,一天能割一畝六分地。
那時候,農(nóng)業(yè)機械化的程度很低,所有的農(nóng)活都得使用人力。冬天到了,場院上割下來的黃豆、苞米堆積如山,要靠幾臺脫谷機白天黑夜輪班干。搭三節(jié)跳板成“之”字形,裝著五、六十斤苞米棒的大筐,扛在肩上一溜小跑上跳板,如不小心就會掉下來。特別是成品糧食入倉,那跳板更高些,剛開始時往下看都眼暈。但是沒有人退縮,男生扛一袋近百斤,女生扛不動一袋就扛大半袋。雖然是嚴冬,我們的汗水將棉襖都濕透了,帽子、圍脖上掛滿了霜。
(二)
下鄉(xiāng)的頭一年,我們第一次離開家這么久,快到春節(jié)時,大家都太想家了。有一天,5名男生和2名女生約定,在天黑后悄悄地離開連隊,步行去十幾里外的小火車站,準備逃回哈爾濱。排長在熄燈前發(fā)現(xiàn)少人,經(jīng)問詢,有人回報說去火車站了,排長立即向連隊報告。指導員知道后很是著急,冰天雪地的,凍壞了怎么辦,碰到野獸怎么辦,而且這會動搖軍心的,誰不想家啊,如果都這樣隊伍就會渙散。他看了看手表說,他們怕被發(fā)現(xiàn)可能會走小路,已經(jīng)走了大半的路程了。我們分兵兩路,一隊人馬沿他們走的小路追,一路人馬從大路直奔火車站。這樣,連隊僅有的兩臺輪式東方紅拖拉機立即起程,向火車站方向駛?cè)ァ?BR> 由于剛下過雪,小路極其難走,當7名快凍僵的知青瑯瑯蹌蹌地奔到車站,一抬頭都愣在那兒,指導員背著手和一幫人正站在大門口等著呢。指導員笑了笑說:沒走丟就好,上車回去。幾個知青只好灰溜溜的上了車,指導員安排知青坐到車棚里,指導員和其他人坐在敞棚的后車箱內(nèi)。
車駛進連部時,車棚內(nèi)有人小聲說:不好,怎么開到大食堂來了,不是要關(guān)咱們的禁閉吧。車停下后,指導員跳下車打開車棚的門說:下車吧,吃點熱乎東西,暖和暖和。走進屋內(nèi)熱氣撲臉,炊事員端上熱乎乎的大碗面條,每碗上面還臥著兩個香噴噴的荷包雞蛋。幾個知青一看都喜笑顏開,全然忘記了他們做的壞事,倒象是立了功勞的英雄,大模大樣的圍坐桌前,頭不抬眼不睜地大口吃起來,有人說:指導員,你也來一碗吧,好吃。
第二天晚飯后,排長各屋動員,去大食堂練節(jié)目。各寢室內(nèi)都隱隱聽到從大食堂方向傳來鑼鼓聲,大家紛紛走出宿舍,來到食堂。在食堂的大門口,架著一面大鼓,指導員親自擂鼓,隊長敲鑼,宣傳員正往屋內(nèi)讓著大伙。進了屋,看到飯?zhí)美锏膱A桌早已挪到墻角,長條凳擺在四面,已經(jīng)陸續(xù)有人坐在那里等候。人越來越多,里三層外三層團團圍住,地中央就是舞臺。先是有人扭起大秧歌,繼而有人彈吉他,有人吹笛子,“北京的金山上”這首歌,被各排用藏、漢兩種語言重復唱了好幾遍。隊長打著誰也看不懂的手示指揮各排賽歌,歌聲一浪高過一浪。直到指導員說今天就到這吧,大家還感到意猶未盡。指導員對各排的表演進行了點評,表揚了大家參與的積極性,然后鄭重地對大家宣布,過年進行文藝匯演,我們聽罷歡呼雀躍起來,別提多高興。那個春節(jié),是我們過得最有意義的春節(jié),因為我們真正的長大了。
(三)
在那時候,能穿一身正宗的軍裝,曾經(jīng)是我們最大的理想,男知青對擁有一頂軍帽非常的向往。有一個姓陳的小男孩,剛15歲就跟著姐姐下鄉(xiāng)來到連隊,本來他還在上學,送姐姐登上火車的那一瞬間,被周圍奔赴農(nóng)村的熱情所感染,姐姐們怎么勸他都不肯下車,開始以為他只是對農(nóng)村好奇,要去看看,結(jié)果到了連隊說什么也不回去了。一次,到場部拉化肥,路上碰到一名退伍軍人,他從后面一把將人家的軍帽抓在手里就跑掉了。
回到連隊后,那頂軍帽就沒離開小陳的頭上。在食堂吃飯時,他故意走來走去,招引大家的目光都隨著那頂軍帽轉(zhuǎn)。在那時,這是一件絕對可以炫耀的事。許多人圍上來問,在哪弄的,臭美死你了。小陳則傲著臉就是不說,吊大家的胃口。
第二天上午,有電話打到連部,通知連部將小陳送往場部關(guān)押,原因是有人看見小陳坐的車開往了我們連隊的方向。
這下小陳可嚇壞了,急忙去找姐姐。他把來龍去脈向一個宿舍的姐姐們說清楚后,大家都感到事情的嚴重性,紛紛出謀劃策。有的說把軍帽送到連部,讓連長送到場部;有的講小陳還是個孩子,不行我們大家一起去為他求情。更多的人則認為沒這么簡單。因為那時侯什么事都上綱上線,上升到階級斗爭的高度來看問題,何況小陳搶的是軍帽。年紀最大的大姐說不如這樣吧,先把小陳隱藏起來,然后他必須寫一份深刻的檢討,我們大家寫一份擔保書,交到場部,等事態(tài)緩和后再說。
于是,大家把最里邊的上鋪騰出來,掛上布簾,就讓小陳住在里邊。排長黑著臉對大家說,誰也不許走漏風聲,誰要是打小匯報我可不客氣。大伙一口同聲的說:沒那可能。接著排長安排年紀最小的“小不點”在門口放哨,一班長負責給小陳打飯。
晚飯后,民兵隊長帶著幾名民兵向這邊走來,“小不點”立即進屋報告。大姐說:甭慌。只見她穿著大花褲衩出現(xiàn)在門口,來人老遠就站住了。民兵隊長喊:小陳不在這吧,大姐回答說不在。隊長轉(zhuǎn)身要走又站住了,對那幾個民兵說,別的地方都找過了,找不到也不好交代啊,怎么辦?那幾個民兵也是知青,都一口同聲的說,找不到唄,女生宿舍我們是不進去,要去你自己進去吧。民兵隊長笑了,你們不進去我也不進去呵,走。
兩天后的深夜,一輛二馬車悄悄地停在女生宿舍門口,趕車的是小陳他們男排的排長。小陳被姐姐們喬裝打扮,戴上茶色眼鏡,圍著花紗巾,從屋里走出來直徑上了二馬車。馬車拐上大路后,放開腳步飛也似的向小火車方向駛?cè)?。在那個月高星稀的夜里,小陳搭上開往縣城的小火車,輾轉(zhuǎn)坐上開往哈爾濱的火車回了家。
后來知道,是指導員安排小陳的排長做這件事的。這在當時是頂著巨大的壓力的,搞不好指導員會被撤職不說,還會牽連其他同志。一年后,人們已經(jīng)把這件事淡忘了,小陳的父母專程來連隊,感謝這里的領(lǐng)導和知青們。在接待會上,兩位老人牽著小陳的手向在場的人深深鞠了一躬,在場的人有的流下了眼淚。
(編輯:作家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