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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無間

來源:作者:鄧桂全時間:2013-01-03熱度:0

   行者——我認為是對我們地質(zhì)隊員最恰當?shù)姆Q呼。
   行者,一般來說是指徒步旅行者,比如那些喜歡遠足、喜歡戶外運動的人。不過它的本義其實是指苦行僧人。
   苦行僧人在印度很多,他們通常是一些純粹的理想主義者,喜歡用近乎自虐的方式提升自己的精神,他們喜歡步行,而且不穿鞋子。
   他們與一般人顯然是格格不入的。
   因為一般人喜歡享受,有車代步絕對不會用腳走路,即使是那些喜歡遠足、喜歡戶外運動的人,目的主要也是為了鍛煉身體,而且只是偶爾為之,比如周末、假期,平常是絕對不會這么做的。
   古人也許會這么做,因為那時交通不發(fā)達,想不走路都不行。
   可是如今天上有飛機,地上有汽車火車小車公交車,最不濟還有輛自行車電單車,除非距離很近,否則誰還愿意安步當車呢?
   只有我們。
   只有我們地質(zhì)隊員。
   記得我從學校畢業(yè)之后,分配到廣西區(qū)調(diào)院,第一次出野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沿著一條公路測剖面:我跟一個同事各拿測繩的一頭,我走前面,同事在后面,走到拐彎處或者測繩繃直了就停下來,然后用羅盤互相打方位、測坡度,我把測得的數(shù)據(jù)報給同事,由他負責記錄。
   那條公路交通很繁忙,不停有車輛來來往往,從我們身邊經(jīng)過,有小車大車客車貨車摩托車,偶爾還有騎單車的,但步行的幾乎沒有。
   凡是經(jīng)過我們身邊的車輛,車上的人不管是司機還是乘客,都會好奇地扭頭看我們一眼,有的甚至會把頭探出窗外,死勁地盯著我們看,好像我們是從哪里來的外星人,讓我感到渾身不自在。
   但我的同事卻見怪不怪,渾然無事。
   后來我終于明白了,他們?yōu)槭裁从媚菢悠婀值难凵窨粗液臀业耐拢阂驗槲覀兏麄儾灰粯印?BR>   他們坐車,我們卻走路。
   所以不久我也習慣了,他們看他們的,我走我的——
   走自己的路,讓他們看個夠!
   測完剖面之后,我又跟著另一個同事跑填圖。
   我們每天天一亮就起床,自己做飯,吃完早餐還要用飯盒裝上午餐,然后有一輛破破爛爛的老式吉普車把我和同事送到公路邊某個地方。
   我們就從那個地方出發(fā),背著一個裝有羅盤、水壺、地形圖、樣品袋的地質(zhì)包,手里拿著一把地質(zhì)錘,按照圖上既定的路線走。路線基本上是直的,所以碰到山我們就要翻山,而地形圖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等高線——山。再也看不到公路,通常只有彎彎曲曲的山路,甚至連山路都沒有。
   沒有路怎么辦?就像魯迅老先生說的:
   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于是在那些沒有路的地方,我和同事走過去之后,就有了一條嶄新的路——
   我們是真正的開路人。
   一直走到中午,我們才會停下來,吃午飯,順便休息一會,如果路線不太長、時間足夠的話,我們還可以奢侈的幕天席地小憩一會。
   但說實話,這樣的奢侈很少有,否則也就不能稱之為奢侈了。因為野外經(jīng)驗豐富的同事一般都會把路線安排得足夠長,長到等我們再次回到公路邊,看見接我們的吉普車的時候,通常天已經(jīng)黑了。
   我甚至有過很多次摸黑趕路的經(jīng)驗,最晚的一次下山之前就已經(jīng)黑了。當時是冬天,天黑得早,我們在一座山上迷了路,才導致這樣的后果,幸好同事身上帶了一個手電筒,才使我們安全下了山。
   下山之后有一條大路,但距離匯合的地方還有很遠,為了省電同事關上了手電筒,繼續(xù)摸黑趕路。
   好在那條大路很寬,路邊時不時的又冒出一個村子,村子里多多少少會有點燈光投到路上,使我們不至于兩眼一抹黑。
   一開始偶爾還能碰到一兩個路人,但不久之后路上就只剩下我們兩個。那天晚上沒有月亮,也沒有一顆星星,天地在黑暗中合而為一,猶如一塊巨厚的冷冰冰的鐵板,沒有一絲縫隙!
   同事走在前面,我在后面,絕大多數(shù)時候我甚至看不到同事的背影,只能聽到他的腳步聲,不是因為距離太遠,而是因為太黑。
   我不知道我們沿著那條大路走了多久,只知道當時我已筋疲力盡,地質(zhì)包里的水壺也早已空空如也,當然還有我的肚子,整個人完全是在靠意志支撐著,如同機器一般,機械地邁著步子。
   走啊,走啊……
   一開始我們偶爾還說一兩句話,漸漸地我們都沉默了,黑暗中只聽到我們兩個人的腳步聲,單調(diào)而又空洞地響著!
   走啊,走啊……
   當我們終于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已近午夜時分。
   后來,我跟一個老工程師單獨承包了一片圖幅,條件更差,連一輛接送我們的吉普車都沒有,我們必須肩挑手拿,除了行李、地質(zhì)包還有一套做飯用的鍋碗瓢盆,就像舊社會出來跑江湖賣藝的。
   那個老工程師告訴我,過去六七十年代,他和他的同事就是這樣搞地質(zhì)的,就憑一雙腳,一個地質(zhì)包,一把地質(zhì)錘,之外再也沒有別的。
   我無語。
   后來……就到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再搞區(qū)調(diào),轉(zhuǎn)而搞起了礦產(chǎn)勘查。雖然都是搞地質(zhì),但搞區(qū)調(diào)和搞礦產(chǎn)還是有很大區(qū)別的,至少不用走那么多路,因為礦山的范圍一般比較小,跟區(qū)調(diào)比起來簡直就像小巫見大巫。
   而且,現(xiàn)在跟以前比起來,搞地質(zhì)的條件要好得多了,幾乎每個小組都配了一輛越野車,不僅有車接送,很多時候甚至還可以以車代步,在車上邊走邊看路邊的地質(zhì)情況,需要定點時才走下車來。
   不過,大多數(shù)時候——比如礦山填圖、測勘探線剖面的時候,我們還得用最原始、最古老同時也是最踏實、 最有效的方法——
   走路。
   簡而言之一句話:
   搞地質(zhì),哪有不爬山、不走路的?
   如果你去問任何一個搞地質(zhì)的,他都會這么回答你。
   別無選擇。
   當然,人的一生總是會有很多的職業(yè)選擇,只不過當你最終選擇了搞地質(zhì)之后,也就意味著你選擇了一種與眾不同的生活方式:
   你將遠離城市的喧囂,遠離朝九晚五的上下班時間,遠離周末的逛街、購物或者與同學好友的聚會,遠離各種各樣便捷的交通工具——絕大多數(shù)時候你能夠依靠的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你的雙腳。
   只有當你的雙腳與大地“親密”接觸時,你才能了解它,了解它過往的歷史,了解它所蘊含的寶藏。
   否則,它將拒絕你,排斥你,遠離你。
   選擇,或者放棄。
   不過,據(jù)說在比我們先進數(shù)十年的美國,那些搞地質(zhì)的出野外都是坐直升飛機,在天上填圖,再也不用跑路線了。
   聽起來是挺令人羨慕的,但我不太相信,因為直升飛機飛得再低,跟地面也還有很大一段距離,除非戴上一副能放大幾百倍的眼鏡,否則根本看不清地面的細小東西。
   何況,地面往往還有厚厚的植被遮蓋著。
   我相信,不管將來先進到何種程度,我們始終還得腳踏實地。正所謂:踏遍青山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雙腳始終是我們地質(zhì)隊員最信賴的對象,沒有它們,我們一無是處。
   走路,就像我們的呼吸一樣,無法停止。
   哪一天當我們的雙腳真正、徹底停下來的時候,也就意味著我們的地質(zhì)生涯終于走到了終點,走到了盡頭。
行者——
   無間。
(編輯:作家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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