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农村,成长于农村,见证着严重缺电的六七十年代春夏秋冬,寒来暑往,觉得四季皆有酸甜苦辣。但小时候,寒冬腊月不怎么喜欢,还是向往盛夏的季节。因为乡村的夏之夜,蝉栖枝头,流萤遍野,野风徐徐,星空满斗,甚是迷人。
当进了大暑,白天炎热,树荫下蹲蹲,河水里泡泡,一天就悄然过去了。夜晚虽然难熬,但乡村的夏夜最热闹。
当火球般的骄阳西沉,村庄的上空,炊烟袅袅,人们从田间拖着疲惫的身躯,钻进蒸笼般的房屋里,吃了晚饭,洗了澡,野外纳凉是乡村最佳的选择。一是场头,野旷,四面透风,不远处偶有荷香不时溢出,其实是纳凉的最佳去处。但距村子远。老人们图的清静、凉快,他们都去了那儿;二是桥上,村上南北向的三块板水泥桥,庄的中心,在二懒家的门前,人们一摇三晃,几步即到。人多又热闹,所以是年轻人喜欢聚居的地方。
天一擦黑,女人们吃完了晚饭,收拾好碗筷,在自家门前的小河里,刚刚沐了浴,穿着干净的夏装,身上透出一股淡淡的幽香,扛起板凳,卷起凉席,拿着蒲扇,搀着小孩,飘然般的来到了桥面上;男人们更潇洒,脚踏银色的月光,捧着茶杯,叼着香烟,穿着裤头,裸着上身,不徐不疾,上了桥。随便找个位子,坐着,躺着,聚在一起,叽叽呱呱,说张三,聊李四。手里的芭蕉扇,“呼哧、呼哧”地扇着。每当此时,二懒家的老婆每天准会烧足茶水,敞开大门,板凳、椅子、茶杯、茶叶,满足供应。
乡村生活一年到头枯燥乏味。白天的劳累,虽然腰酸背痛,疲惫不堪。但到了闲暇的夜晚,人们总能寻找出乐趣,来愉悦着夜晚精神上的空虚。
繁星下,波光粼粼的桥面上,乡村夜的说书,堪称是最美的一道夜风景。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高雅之士,为之撰文、诗画和赞叹。月光下,男人们盘着腿,啜着茶,吸着烟;女人们含蓄、文雅,不言不语;小孩子们个个托着下巴,聚精会神。桥面上鸦雀无声,个个津津乐道听着徐天申大爷精彩有趣的说书表演。他会说《薛刚反唐》、《三国演义》、《水浒传》、《孟姜女》……他会说“憔悴琴魂作漫游,岁月消逝人烟留”的街头流浪艺人,饱受苦难《二泉映月》里的瞎子阿炳。对于《聊斋》里的故事,乡村小孩虽然蜷缩于大人们的怀里听得毛骨悚然,但听后独自回家也从没听哪家的孩子惧怕过。谁家带来个水瓜、香瓜,大与小,人人分享。说书结束,孩子们无聊,裸着全身,夹在人堆里,疯疯癫癫,转来绕去,一会儿笑,一会儿哭。随着星空下大地渐凉,瞌睡来了,躺在母亲的怀里,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一阵阵嬉戏喧闹后,劳累了一天的农人们,正尽情地躺在犹如柔滑的水面上,深邃的夜幕下,享受沁凉的风徐徐而来,人们的心醉了。乡村的夜空,乡村的小河,乡村的田野,原来是这么的静谧。此时,蟋蟀声、蛙声、伴着鼾声,在寂静的乡间此起彼伏。大暑的夜幕下,乡下人的梦,更温馨踏实了?!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