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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态龙钟的屋外一篇

来源:作者:若溪刘冰时间:2015-06-29热度:0

           

屋子坐北朝南,立在街道的路南,已经老态龙钟。

身后是一副大黑板,黑板上依稀可辨粉笔字迹,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斜的字体、潇洒的青春属于年轻的你。

门后那口圆胖的酱缸倒了,那曾盛放着全家人一年赖以生存的器物,裂成两半,颓然一旁。劈成密纹的屋梁耷拉着破损的脑袋 ,被一堵墙勉强支撑着,欲哭无泪地悲哀。墙的豁牙大张着口,叫嚣着,试图引来风雨或是雪霜的关注,豁牙处新发了草芽,咯吱咯吱痒痒地舒展腰身,正无处宣泄少年的精力,方木窗棂上,曾经一层白纸,多少次的凝眸,相思或者怨恨。

老态龙钟的屋,在我的感觉中复活成一张胶片。

                            一

镜头推进,依稀见到外婆对着一面小方镜梳洗,黑漆木梳子,月牙一样从头顶升起,向发后下沉,一根银簪,插入云鬓。那是外婆晚年里的盛事-----年迈的老外婆,想她同样年迈的小弟弟了,小弟弟住在城南头的寨墙东边一个高高的大院子里,老年抑郁,见到人就哭,见到老姐姐更控制不住泪水。老外婆要迈开她缠了数层的小脚,沿着寨墙回娘家。

                                  

                             二

一座红漆雕花顶床,精美雅致,我后来只在江南看到属于当时的罕物。和它同处一室的是几块寿木材平铺,支撑起一张床,靠着老屋的西墙。因年幼好奇,便悄问大人那木板的来历和用途。幽怨、害怕一直暗中揪着我,我不愿看到朝夕陪伴我的亲人最终会离世。直到有一天,那木板妖气十足地变成了一件成品,那几乎是狠狠地刺伤了我的眼睛,那被油漆成黑色的庞然大物,居然成为老外公永久的屋子!我甚至恨那个手执刨子,在木板上推刨花的老年工匠,我觉得他太残酷冷血了,我厌弃工匠的行为,他弯着脊背,太阳晒着他,他却面无表情。

这一切都成为我对于老屋最彻底的记忆。不能忘怀那几块有个雅称的所谓寿木。人们真是很滑稽,明明是给亡人用的,却冠之以寿,这大概是避讳和表达某种祝愿吧。希望亡者升天,永得天年。

                                          三

红木桌椅当庭摆放,油光可鉴,渡洋而来的英国闹钟每天歌唱安眠曲,古花瓷瓶插着鸡毛掸子,一切都是那么干净井然,这都是外公的功劳。老屋属于老外公,我在外公家长到很大,我是老屋的小外孙女。

老屋曾经花枝招展,喜形于色,炸开的鞭炮和喜庆的红花像一则寓言。

那是个秋天,表哥娶进了会算账的表嫂,那个喜欢革命样板戏、喜欢直筒裤、裤缝直成一条线的表哥,和我一样寄养在我的外婆家。他大我将近二十岁,他是我大舅的二子,大舅把他放在自己的母亲身边,陪伴老母。我对表哥的感情如同同胞。

那一天,表哥成为人们眼里的大人。那个在夏季里,把一桶凉水兜头浇在自己身上的表哥,那个健壮的男孩子,要在老屋传宗接代,养老送终。

老屋曾经挂满挽幛,浑身缟素,秋雨中静默着,送走了我的外公外婆。那是两个被人尊敬的老人,帮助了无数人,也被无数的人爱戴着?!懊览稀笔峭夤詈罅舾思涞幕涿?。

老屋喜泪满面地降生了表哥生龙活虎的两个孩子。如今表哥也做了祖父,但是表哥搬出去很久了。

老屋在日子里独自坐成了禅,头顶长满哲学的荒草,抖抖索索已上百年了,青了黄,复又转青,没人除掉它,没人把目光放在它身上。

                             四

十年前的一个夏季,我赋闲在家,一个人来到那条故路,遇见故人,说着已经不是原汁原味的故话,看故草,故树,故墙,我看到了我的老屋。我几乎不能认出当年的灰瓦房了,老屋像是我的老外公,坐在衰老迷惘的日子里,沉默、一言不发。

我不敢近前,我甚至不敢呼吸,我怀疑那里一直藏着外公外婆的灵魂,就在那堵断墙的某个角落。我害怕惊扰了那幽梦,绿草缠满了台阶,喇叭花迈步上了屋顶,一溜明清的花瓦,一直保持着质朴的品味,上面刻画的花鸟草虫,变得更加深邃和宁静。前年逢大舅三周年忌,家乡亲友中几个表亲纷纷提议,想去看看老屋,我们在老屋前合了影,站在老屋的废墟中,三姥爷的孙女深情地说,当年,大爷爷对我们都可亲了。大家沉默无言。感受这些,需要对老屋有情。这些,我的外公知道么?老屋知道吗?

老屋是一部旧的相机,记忆按下镜头,却留不住岁月。焦枯的胶卷,卷了边缘,一切只能从心田里寻影。好在有心,好在无心。听说老屋要拆掉了,表嫂希望郑州工作的二子返乡,盖一座二层楼房,朝北。

我知道我将永难再回到老屋。

  我老态龙钟的屋,我的悲哀,我的喜悦。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