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丈有个喊排若的地方(修改稿)
向卫华
在古丈,有一个喊排若的地方。
对于古丈的“作家”来说,排若“绝对”是一块文学“圣地”,著名作家颜家文就是这里的,古丈作家中的领军人——午平也是这里的,如此看来,若论出文人,在古丈,没有哪一个村,比排若出文人多。一个出“文人”地方,难道不是文学圣地吗?因此,多年来,我一直想去朝拜它。
9月12日,我们古丈作协的十多个会员和几个“摄影爱好者”联合采风,前往排若“朝圣”。
先天晚上,下了一夜大雨。听那打在遮阳篷的“噼里啪啦”的雨声,我担心如果天亮后雨还不停的话,此次活动能否成行?我几次拿起手机想给这次活动的主持人汪哥打电话,可又怕坏了汪哥两口子的好事,手机拿在手里,只得又放下。好在天放亮时,雨小了许多,淅淅沥沥的,从窗户望去,如银丝织的天幕。我赶到会展中心时,刚好7点钟,此时十多个人像漏羊屎似的陆陆续续到齐了。上车后,便向排若方向驶去。
公路像一条游走的长蛇向着大山深处蜿蜒挺近。一路上,细雨洗刷着山野,空气湿漉漉的,溜进车窗,让人感到“天凉好个秋”。过黑山界时,雨已停。这时,午平笑着说,我们的事都没有开始,天老爷敢不停雨?!我赶紧说,天老爷在不停雨,我可要骂娘了!就在我和午平交谈时,大家被窗外的风景所吸引,于是车在路边停下,大家下车拍照。天上的云,像画家泼了淡墨一样,慢慢洇开,铺满了整个天空。近处,薄雾如被村姑裁剪成一块块的纱巾从身上滑过,有一种浸凉的感觉。远处,那雾,不时缠绕着山头,不时又解开,解开又缠绕,缠绕又解开……如此反复,不知是雾对山的依恋,还是山对雾的缱眷。如一幅幅水墨画挂在天边。几丘金黄的稻田嵌在山脚间,给水墨画又进行了一番点缀。而在这一幅幅水墨画的背后,便是排若。
大家上车后,继续前行,一切皆成为窗外的风景。大约1个多小时,便到了排若村口。一条溪水静静地穿过道路两旁的木屋,丝带般将整个村寨串起来。溪水在这里流淌了几千年几万年,溪水是永恒的,而人的个体生命却如昙花一现。溪边长满了竹子、柳树,竹枝和柳枝轻拂着水面。溪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座小桥,让人想起“小桥·流水·人家”的诗句。别看溪小,其实它是酉水的一条支流。这条溪水是从分水坳下的山洞里流出来,穿过米夯、龙家、排若、夯水、达沙、宋家,一条小溪也就汇流成了一条过膝的小河,在排口注入古阳河,成为酉水的支流的支流。同样出自这条小溪畔的夯水作家杨昊天曾在他的散文《故乡的路》中这样描述:“故乡的河是一条季节性的河,春季是最壮观的时候,浊浪排空,浩浩荡荡,向前奔跑。而冬季则淅淅沥沥,腼腆的淌着,一个水坝、一道跳岩、一片围鱼的沙湾都要把它挡去一部分。”
此时,阳光倾泻下来,村寨和山野一片橘黄。风里,裹满了绿色,到处都是绿色,绿色是乡村的灵魂,城里没有绿色,所以城市是“死”的,在进行城镇化建设的时候,人们把绿色丢了。风里,裹满了溪水、庄稼、蔬菜和青草的气味,这是城里难以呼吸到的。有时,和农村朋友闲谈,他们说,城里人生活水平肯定比农村人高,但生活质量肯定没有农村人高,城里人生活在污染里,呼吸的是汽车尾气,吃的是转基因、地沟油、甲胺磷、僵尸肉,喝的是“矿泉水”,就连所谓的“田里鱼”都是“挂职”的……而我们农村人生活在氧吧里,呼吸的是天然空气,吃的是绿色产品,喝的是山泉水,还有土鸡、土鸭、田里鱼……那么,到底是谁要给说“扶贫”?此时,我就体会到了这种感受。
很久没有和这么多人一起丈量过村寨了。此时,走在排若的土地上,灵魂如被溪水洗过一样,是洁净的、无暇的,心里不时涌动起一股股欣喜。午平带我们到村里转,经过一条条巷子时,我发现篱笆是这里的一大特色,几乎家家户户的菜园都被篱笆围着,格外吸引人的目光。我曾到过很多村寨,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这么好的篱笆,仿佛一件件做工精细的工艺品。粗看,每一道篱笆好像都是相似的;细看,却各有各的不同处,有的是用竹子做的,有的是有杉树丫枝做的,有的是用土墙条做的,有的栽的是篱笆刺……篱笆上,爬满了丝瓜、冬瓜、南瓜、萝迷豆等藤蔓,如一道绿色的瀑布,勾住我们的眼球,留住我们的脚步。丝瓜吊在藤蔓上,金黄的碎花,花萼深深裂开,像张开的小嘴,做出亲昵的情状。萝迷豆成双成对,就像藤蔓的耳朵;淡紫的细花一串串的就像羊肉串似朝天竖着。南瓜一个个都有磨盘大,皮子老黄老黄的;有的人家怕瓜藤吊断,在南瓜下面做了一个“架子”。每经过一道篱笆,就有人举起相机对着篱笆“咔嚓”“咔嚓”地拍照。有人想起了电影《篱笆·女人和狗》中的“篱笆”,便唱起了“篱笆墙的影子”。在大家的起哄下,汪哥两口子勾肩搭背,上演了一场爱情大戏,篱笆就是这场爱情大戏的背景。
大家来到午平家。这是一栋木房子、旁边一个偏厦,那古色里透着古旧之光,散发古旧之香。屋外是水泥坪场,正屋的大门正对着对面的“凤仙地”。民间的建筑,很注重风水。我看了一下屋场风水,不得不惊叹,这是一块宝地,一块出人的宝地。4年前,一个叫李红旗的山东作家、画家选中古丈来体验生活,居于长潭,因修古阳河水库要拆迁,看了很多地方还是选中了午平家的旧房子。此时我想起了作家柳青,一个作家要想成就一部作品,一方面必须静下心来,而要静下心来就必须偏居一隅,潜心创造;另一方面,要融入当地人的生活中,是当地群众的一份子。事后,我曾问午平,一年租金多少?午平说,我的朋友,要什么租金。其实午平的大方和豪爽我是早就知道的。午平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他能让村里的人多知道外面的世界,能帮村里带出几个热爱艺术的学生。我走进李红旗的书房,墨香满屋,但见一个五层的大书架立在那里,里面摆满了中文文学名著,有的名著我从来没有见过,连书名都没有听说过,就更不要说读过了。我问李琳筠,你有这么多书吗?李琳筠说,他的书有这4个多,并且都一本本认真读过。我的天!我以前自以为自己读的书多,可是和他们一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啊,真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看来,今后,我得彻底抛弃浮躁之心、远离藏污纳垢的应酬场所,静下心来正儿八经地读点书,“三天不读书,赶不上李琳筠”,再不静下心来读点书,那我就真的愧对“古丈县作家协会副主席”这个称号了。
从午平家出来,我们又来到颜家文的旧居。这是一栋两层楼的木房子,午平说,这房子前几年维修过一次。颜家文1946年出生在这里,1980年毕业于中国作家协会文学讲习所,198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曾任古丈县宣传部文学新闻干事,湘西州《团结报》编辑,湖南人民出版社及文艺出版社编辑、编辑室主任,《芙蓉》杂志常务副主编,湖南省作家协会第四届理事、省少数民族文学委员会副主任;著有诗集《湘西短笛》,散文集《沈从文之谜》、《荞花,那片苦涩的云》,电视连续剧剧本《野火》长篇小说《她和她与驴——乌龙山的真实匪情》等?!冻ぴ谖蓍苌系墓涎怼?、《悲歌一曲》获全国第一、二届少数民族创作一等奖,《中国农村大写意》(编辑,合作)获1994年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中国第九届图书奖。他的散文集《荞花,那片苦涩的云》和诗歌集《长在屋檐上的瓜秧》,让我爱不释手。语言是思想的花朵,那些优美的句子,至今慰藉着我的灵魂;此时,想起文中的句子,有一股“排若”的味道浸润着我的心灵。我敢说,在古丈,颜家文绝对算得上一个真正的文化名人。古丈,140个行政村,800多个自然寨,为何颜家文出在排若,而不是其它村寨?这就不能不说,排若是古丈的“文学圣地”,至少我这个没有品位的人是这样认为的,其他人是怎么看的,那就要看他的“品位”如何。
我们在村里行走。村里大多是木房子,砖房子有,但不多,很少的那么几栋,在一片木房子中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这就足以可见排若的古老,但有充满了生机。排若村位于古丈县双溪乡西南部,村东与夯水村交界,南与默戎镇交界,北与夯水村交界,西与保靖县葫芦镇接壤,国土面积7.53平方公里,辖6个自然寨,10个村民小组,是一个苗族聚居村,居民主要有10种姓氏,其中向姓177户,符姓16户,其余有李、田、彭、龙、张、颜、杨、杜。主要以种植茶叶、水稻为主,目前茶园面积为1200多亩,实现了古丈县委、县政府提出的“人平1亩茶”。排若村,是一个古老的村寨,100多前,这里还是茫茫大森林,“排肉”是苗语,翻译成汉语就是“大森林”的意思。那时,森林里,野猪、犀牛、老虎等出没,此外还有麂子、兔子等,每天都有村人或打得或捕得各种猎物,一时吃不完,便熏成腊味,摆在家门口出售。至今这里的稻田中、河床下不知道还埋得有多少几抱大的、经历几百年风霜雨雪侵袭的大古树。我们在来的路上就看见过一株5人合抱的“黄连木”,上面挂着县林业局做的“?;す拍尽钡呐谱?。这里还“出产”“阴沉木”,如今竖在“英妹子”茶厂大门的那段十多米高的、标志性的广告——“阴沉木”,就是同样出生自排若的“英妹子”茶业公司老总——龙自刚先生从排若拖去的?!芭湃簟被褂幸桓隼匆?,由于这里是附近白岩、二岗、宋家、夯水、夯篓、翁草、溪流墨等村寨的集中地,又是过保靖县葫芦镇的必经之地,在旧时曾开过场,农村人叫赶集或赶场,赶场那天,四村八寨的都来这里卖肉,肉铺子一排排的,从村头一直排到村尾,都排成了行,“排肉”就是这样来的,后来演变成排若。
排若外出工作和经商的人很多,从美国、台湾、北京、上海、广州、深圳、长沙诸多大城市一直到小小的古丈县,都撒得有排若人。一个大山深处的苗寨为什么出人?除了这里的风水以外,就是这里的山民肯盘孩子读书。山里的孩子要走出大山,本只有两条路,一是考学二是当兵。所以这里供孩子读书的氛围很浓。大多数家长只要孩子能够读书,再苦再累,哪怕卖房卖地,也在所不惜。所以这些年每年至少有两个孩子走入大学校园,“排若的孩子读得书”在古丈县被传成佳话。仅2012年,村里就考起5个二本以上的大学生。我记得我父亲在古阳中学教书时,有一年父亲的班上的一名排若的学生考起了州农校,刚好他的哥哥考起了电大,学生的家长到学校问我父亲怎么办?我父亲说,就是卖屋都要盘孩子读书!学生家长回到村里后,卖两头牛和半边屋,盘两个孩子读书;三年后,两个孩子都参加了工作。排若有这样两件事,第一件事,旧社会,村里有个私塾先生,在自家堂屋里办学,后因大火,房子被烧,私塾先生便在屋后的山洞里继续办学,私塾先生办学理由是,为了孩子们认得自己的名字,免得出门后莫被人骗;第二件事,村里有个叫向安民的老师,为了孩子们不当文盲,三次自陶腰包办村小,自己种菜、养猪、养鱼等,筹集办学经费,为困难孩子免学费,逼着二儿子南下打工为自己挣“办学经费”,一生对教育事业的投入达20多万元,《人民日报》曾以显著位置报道他的先进事迹,并被评为了“全国优秀乡村教师”。(值得一提的是,排若现任村支书向永专曾被评为“全国优秀乡村医生”,一个一千三百人的村子出了两个“国”字号优秀人物,确实难得?。疤斓毓资Α蔽?,一个地方要出人,“师”是第一位的;“大风起于青萍之末”,一个人要出名成才,也离不开老师的辛勤教育。没有老师的教诲,一个人能走得远么?“一日之师,终身父母”?。∥颐遣荒芡亲约旱亩魇?,特别是那些启蒙老师。
我们来到屋后门的山坡上,午平指着对面的山说,对面就是“凤仙地”。我朝远处望去,那山势确实像只凤,凤尾朝着村寨,两边是凤起飞时正在扇动的翅膀;凤头朝下,凤头的右下方有一颗“螺丝”,凤准备吃那颗“螺丝”。所谓“凤仙地”就是凤成仙的地方。相传,很多年前,有一只凤飞过这里,见这里的人们生活条件艰苦,于心不忍,便化作一个私塾先生,在这里办学,传道授业;几十年后,私塾先生老了,临死的那天,给村人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接着便现身原形,又变成了一只凤,从村前的山坡上飞走了;此后,村人就把凤起飞的地方叫做“凤仙地”。于是我想起一句古诗:“高台不见凤凰飞,招得仙魂慰所思?!逼湟馐撬等嗣撬淙徊辉吹礁叽τ蟹锘朔?,但却可看见在凤凰的灵魂的庇护下,人们走出大山,成为社会栋梁,也可安慰人对凤凰的思念了。这么好的风水宝地,出人也就不足为怪了。风水,不能全信,但不能不信,否则的话,很多东西就解释不清楚,就拿“鸡”和“蛋”来说,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有人说风水是迷信,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既然是迷信,为什么又有人信呢?看来,是神灵在滋养万物,这话不假??!
之后,我们又沿着一条山路来到了凤仙地。这里不高,坪也不大,坪里栽着茶叶,茶香弥漫,温柔地将我们缠绕。排若的茶叶是很有名气,排若人向文安就在“古丈茶叶一条街”开有“排若茶楼”,专门经营排若茶,每天到那里喝茶的人不少,我曾和朋友多次到那里喝过茶,口感不错。站在这里,排若村的全貌基本上就有了个轮廓,整个村子的房屋沿溪而起,下寨、中央寨、棉花坪、龙家、米夯、唐夯坨等寨子与寨子首尾相接。长长的一条溪谷自上而下绵绵长达几里路,上望不到头,下望不到尾。公路和溪水平行逶迤,就如两条玉带铺在山间。在山里,我们看到了凤头,还有那颗“螺丝”。那天前来排若的“朝圣”人中,有几个懂风水的,比如黄道书,在古丈算个“大师级人物”;比如李琳筠,“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几年也韬光养晦偷偷学了点“风水学”。他们说,看这村里的地势和风水,这里还要出“大人物”。民间的风水学,最讲究的是要有山、要有植物、要有水流……,而排若正具备了这些因素。
离开排若的时候,我又回望了一下排若,那山、那水、那屋、拿巷子、那篱笆、那凤仙地……从此,我就记住了:古丈有个喊排若的地方。
地址:湖南省古丈县纪委